日头偏斜。
秋老虎爆发出最后的余威有气无力地炙烤着黄绿相交的草原。
秃鹫和野狼共舞，在遍布黑褐色血迹的山谷内撕扯着零散的骨肉。
战事已了。
坚持着打扫完战场的罗青，已经率领不到两百名残兵完成转移，找到条清溪濯濯的山谷进行休整和救治。
仅一轮冲锋，折损了三十七名骑士，都是马匹倒地翻滚踩踏致死。
其中两个倒霉蛋与泥土融为一体。
没办法，他能做的只有连泥土一起挖出来，再用羊皮包裹绑上马背，再伺机堆起柴火为送战友最后一程。
伤者很多，大多是轻伤，还都是箭伤。
罗青本人身上也有三处箭伤，其中一支箭矢距离蛋蛋只有三寸，正好伤到大腿内侧。
处理办法简单粗暴——撒上火药，点燃了事。
他在硬撑。
其实，早在战事结束的时候，他已经脱力，站着都很勉强。
好在现在这副身体不重，可以骑在马上继续装坚毅，回忆着连长比比叨叨满脸嫌弃的欠揍德行指点麾下儿郎仔细打扫战场。
凡是能带走的东西都打包带走。
共计缴获战马六百匹，金银器物约四十斤，皮袄、皮货、肉干……无算。
“将军威武！”
熊博明处理完伤口，赤裸着上身来到罗青的马前抱拳行礼，运气不大好，门牙被射掉一颗说话的时候漏风。
“混蛋，扶我下马！”
已经在马背上呆了一早晨的罗青忍不住笑骂起来，这帮混蛋明知道自己长在马背上了，居然装做没看见的样子偷偷笑话。
狼狈的不单单是他，还有他身后的亲卫。
都是刚刚学骑射的新兵蛋子，头一次上阵，紧张得厉害，导致用力过猛。
现在都长到马背上下不来。
腿疼、腰疼、胳膊疼、浑身上下那那都疼，只要敢翻身下马肯定要摔跤。
摔跤事小惊了马被拖死就不值了。
“将军威武！”
年轻的都头王英武也有样学样地抱拳行礼，身后还跟着两个副都头和一个虞侯。
另一个虞侯折了，是本次战斗折损的唯一将领。
三人有样学样地抱拳向罗青行礼：“将军威武！”
斜七扭八彻底松散下来的兵卒纷纷挣扎起身，笑呵呵地抱拳行礼：“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吼声震天。
罗青羞臊得无地自容，抱拳转圈回礼：“我没给大家拖后腿，威武的话就先别说了。”
训练时间太短了。
要是再有一个月的训练时间，他今天也能像熊博明一样带头冲锋，斩将夺旗。
还有，这具身体太柔弱，跟大姑娘似的，不经折腾。
得好好蕴养训练！
熊博明单膝跪地，用结实的后背充当马镫：“请将军卸甲！”
王英武带着两个副都头上前一步，伸手掺扶罗青：“请将军卸甲！”
都挺严肃哈？
罗青看着收敛了笑容的王英武、两位副都头、一个虞侯，一时间竟无法判断麾下将领这幅表情是真的敬佩还是在调侃自己。
“请将军卸甲！”
兵卒脸上的笑意逐渐收拢，单膝跪地，吼声震天。
看到大家如此严肃，他心里忍不住升腾出点自豪感：爷头一次参加马战好像没掉份儿。
感觉挺好。
就是浑身火辣辣地疼。
那就不装了，伸出左手让王英武扶稳，缓缓将麻木的右腿抽离马镫，一点点偏腿翻身。
唯一的虞侯眼尖，急忙上前拽住缰绳，免得战马受惊失控。
疼，疼，疼……真他娘的疼！
生娃的剧痛也不过如此了吧？
浑身上下都是这种级别的剧痛，感觉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
虽然踩着熊博明的后背下马，罗青还是被浑身的剧痛折磨得倒吸凉气，整个下马过程足有一分钟之久。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好在他挺了过来，没有晕厥，没有惨叫出声，咬牙站在熊博明身前。
还有余力拍拍老熊的后背：“起来吧，谢谢你的好意。”
“将军威武！”
老熊起身说话漏风，还是很热情地上手帮罗青卸甲，拔箭，清创。
西戎箭矢横七竖八地插在锁子甲上看着挺吓人，其实没什么杀伤力，绝大部分都被防住了。
只有一些角度刁钻的箭矢能伤人。
譬如他大腿根的哪一支。
也不知道那个孙子射的箭，太踏马吓人了。
“将军头一次冲阵没尿裤子，还砍了将近三十个西戎蛮子，的确威武！”将虞候冯平丢开战马上手帮忙的同时点出众人佩服罗青的地方。
都是孽缘呐！
狄帅调来之前，虎翼军由李俊茂率领，每次都大败仗，每次都是丢下步卒亡命逃跑。
大家以为上官都是怕死之辈。
没想到，来了个不但不怕死还敢亲做锋矢率军冲阵的狄帅，现在又来了个头一次马战就敢冲阵杀敌的营虞侯。
真是捡到宝了。
敢冲阵的将军才是好将军。
自家将军不但敢冲阵，脑袋瓜还聪明，竟折腾出了掌心雷这种大杀器。
以后的功勋大大滴有，脱罪的可能性大大地有。
得敬着！
至于骑术控弦之类的技术活，其实不打紧，只要主将的将旗飘着，兄弟们就能跟在后面大杀四方。
“哟哟哟，这一箭再偏点蛋蛋就没了。”
“将军您忍忍，点个火就没事了。”
“摁死他！”
“……”
都头、副都头、虞侯围着罗青清创上药的时候，田虎等人也被兵卒扶下马，有样学样地帮忙清创疗伤。
一起冲过阵，一起受过伤，这就是兄弟了。
接下来再大块吃肉，大碗喝汤。
等着皮都头抓大鱼回来，差不多又得转移营地，免得被西戎精骑的主力围歼。
“将军多吃肉，你太干巴了，拎不动刀子。”
收拾妥当。
将虞侯冯平很有眼色地端来羊肉汤和羊肉侍奉身前。
罗青毫不客气地接过粗瓷大碗，狠狠剜了这家伙一眼：“放心，我拎不动刀子肯定能甩动鞭子，抽空给你来一记狠的！”
真不会说话。
咱要是原来的身体一起穿越过来，你这种体格的家伙扛不住一巴掌。
也就现在这副身体弱，打架肯定会输。
仗着官位欺负人又没意思。
先把这笔帐记下，以后有机会了报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