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璐玖回过头望着他，眼中透露着困惑。
“有事？”
直到此刻，除了眼眶有些泛红，她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冷漠且慵懒。
李业更喜欢了。
他没有回答白璐玖的问题，扭头望向老板娘，似笑非笑：“大妈，您这可不地道啊，一个月一千，你搁这打发叫花子呢？”
“跟你有关系？少管闲事。”老板娘没好气道。
“这我朋友，如何呢？”李业道。
白璐玖怔了怔，很识趣地没有说话。
“你朋友？”
老板娘有点诧异，望了眼李业的自然卷，误以为是烫的，点点头：“难怪。”
她不屑地看着李业，说道：“所以呢？她没干满一个月就是没工资，你还想给她出头？”
“这就算出头了？”
李业轻笑一声，眉眼往吃着饭的亲戚们那边挑了挑，道：“看见手上戴佛珠的那个大哥了没？”
老板娘循着李业的目光望去，看见了周军万，对方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让她有些不安。
不等老板娘回话，李业紧接着说道：“那我舅舅，在法院上班，跟我关系不错，搞得我也懂了点法。”
“你这种情况，妥妥的使用童工，是要罚款的，没记错的话，好像是五千来着？”
闻言，老板娘沉默了。
其实她对白璐玖还是很满意的。
后者干活利索，手脚麻利，忙不开手脚的时候还能叫她帮忙切个菜，还只要一千块就能打发。
这种打工仔可不好找啊。
只可惜前两天有个熟人给她提了一嘴，说招聘童工是犯法的，被查到了要罚款，说不定还要吊销营业执照。
于是她连夜就把白璐玖给开除了，通知后者以后不用再来。
老板娘倒也没这么舍不得这一千块，只是以她那极为浅薄的法律知识，认为要是给了工资，那不就坐实是使用童工了吗？
让小孩参与社会实践的事，怎么能说是使用童工呢？
就算白璐玖去告她，非得说当初说得明明白白是打工，并非社会实践。
那也没证据，光凭一张嘴，谁会相信一个染头发戴耳坠的小太妹？
到时候再给来调查的人塞两包烟，这事就过去了，还省一千块钱呢。
可现在情况变了。
这小太妹有个朋友，这朋友还有个在法院上班的舅舅，人还就在不远处吃饭。
老板娘问过人了，这种事就跟闯红灯一样，违法但不犯罪，真被查出来，最多也就罚个钱，具体罚多少，完全就看办事的人想不想搞你。
现在李业说罚五千，让他去给他舅舅把这事一说，他们关系要是好点，那就是罚五千没跑了。
她哪里舍得出这个钱！
老板娘不动声色，强装镇定，嘴硬道：
“就你懂法？我跟她劳务合同都没签，你懂什么叫劳务合同吗？就是说她都不算我的员工，这能算是使用童工吗？我问你呢？”
李业忍俊不禁：“大妈，没签劳务合同按法律是要付双倍工资的，你以为不签就不算啦？”
还有这回事？
老板娘有点茫然，立马回过神来，认为李业在唬她，声厉色茬：“我开十几年饭店了，都没听过有这事，你以为法院是你家开的？说有就有？”
“虽然感觉您不怎么懂法，但我觉得您说得对，法律的事我一个小孩说得确实不算。”李业语气忽然软了下来。
眼见李业言语间开始犯怵，老板娘松了一口气，可不等她有所得意。
便听见李业叹了口气，如是说道：“我也只是听我舅舅说的，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我还是去问问吧。”
语罢，他恋恋不舍松开白璐玖的小手，步伐干脆，向周军万走去。
合着搁着这威胁我呢！
“这小崽子……”
老板娘咬牙切齿的同时，心里开始打退堂鼓，本能认为不能让大人掺和进来。
李业说得没错，她确实不懂法，人家亲戚就在法院上班，怎么说都具有一定权威。
要不，把钱给了算了？反正没多少，她又不亏，这小妮子也不像是会报警的样子。
老板娘匆忙之间下定决心。
李业才迈开半步，上一秒还在柜台后板着脸的老板娘，忽然就笑着对李业迎了上来，嗔怪道：
“哎呀，阿姨我开玩笑呢，这么认真干嘛，又没说不给，你这孩子真是的。”
好似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都是错觉一般。
接着望向神情错愕的白璐玖，满脸慈祥：
“你也是，你学学你朋友，年轻人就该硬气一点啊，这段时间你有多努力，阿姨都看在眼里，我怎么会少你工资呢，跟你开玩笑，逗逗你呢。”
五千和一千孰轻孰重，她是分得清的。
老板娘连忙回到柜台，精挑细选出十张崭新的红票，盖在原先的两张之上：
“刚刚那两百是奖励你的，这才是工资。”
老板娘苦口婆心道：“之前说不让你干，也是为你好，年轻人该把精力放在读书上，工作是成年人该做的，你体验一下就行啦。”
白璐玖美眸蓦然瞪大，小嘴微张，满脸不敢置信。
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原来是开玩笑啊，哎呀，我就说嘛，你们家菜那么好吃，阿姨怎么会是那么刻薄的人呢，演技太好了，不去当演员真可惜了。”
李业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顿时眉开眼笑，配合道。
这么不要脸的人怎么还会有第二个啊！
白璐玖人都要看傻了，眸光频频在十二张钞票，以及二人的笑脸之间不断流转，不知所措。
“瞧你这孩子，阿姨都这把年纪了，还当什么演员……”老板娘顺着李业的话讲，陪笑着。
实际上李业没打算跟周军万说这事。
那太麻烦了。
李业只是吓吓对方，而现在目的达到了。
但这还不够。
“不过呢……”
李业话锋一转，脸色霎那间冷了下去：“我还是那句话，一千块，打发叫花子呢？”
“我可提醒您，要是把这事捅到台面上来了，按法律，您不止要交罚款，该给的工资还一分都少不了。”
老板娘的笑容僵住了，眉宇间聚上阴霾。
小小年纪就会威胁人了，长大了还得了？！
如此得寸进尺，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她堂堂一个大人，还能被一个小屁孩给唬住了？！
有关系怎么了？搞得好像谁没有似的！她老公也是认识人的！
老板娘打定主意，就算届时她找的关系没对方的硬，那也不过是交点罚款的事，要是在这种毛孩面前丢了面子，那她脸还要不要了？！
察觉老板娘脸色突变，白璐玖心中一紧，内心提起的微弱希望转瞬破灭。
老板娘阴沉着脸，刚想开口谩骂讽刺，就听到李业又丢下轻飘飘的一句话：
“对了，阿姨，黄先生那边的事，您丈夫还不知道吧？”
老板娘闻言，到嘴边的刻薄话语霎时就噎住了，心中顿时泛起惊涛骇浪，下意识惊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嚯？原来真的是你呀~
见老板娘这幅样子，李业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依稀记得前世高中快开学时，他们这片发生了个大事。
说是有个饭馆老板，因为老婆偷人，拿着把菜刀给一个姓黄的砍死了，当时闹得很大。
虽说这条街并不只有他们一家饭馆，李业也不确定是不是这家，但顺势提一嘴是怎么都不亏的。
就算不是，也不打紧，等过个一两天，他有的是办法让这货把欠白璐玖的工资给吐出来，还能顺势跟后者拉近关系呢。
不过既然猜对了，那就简单了。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先想想能不能让你丈夫也知道吧。”李业笑着说道。
这……
老板娘人都傻了，李业嘴角的笑在她看来分外惊悚。
她怎么都想不出这事她明明做得很隐蔽，是怎么让后者给知道的。
左思右想之下，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一定是那个姓黄的讲出去的！把不住嘴的东西，算她瞎了眼了！
老板娘牙花子都要磋平了，这种事被人家知道了，再怎么都只能认栽，她都不敢想自己丈夫知道了会做出什么事。
“你没跟别人讲吧？”老板娘环顾四周，低声问道。
“暂时还没，之后嘛……我就不知道了，其实我还蛮内向的，平常都不跟别人聊八卦的。”李业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内向个鬼！
老板娘想了很多，阴晴不定的脸色最终化为了和颜悦色，望向白璐玖：
“对对对，是阿姨考虑不周，白璐玖工作做得多好啊，是该多给点，别人我肯定只给一千的。”
老板娘说着，从柜台下捏住五张红票，犹豫半会，咬咬牙，又加了五张，凑个二千二块，叠整齐，递给白璐玖，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和蔼可亲：
“刚刚开玩笑吓到璐玖了吧？阿姨给你赔个不是，对不起了。”
“这……”
白璐玖全然没预想到如今的情况，没有接过，只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叠红票，如梦似幻。
待她回过神来，眸中已然涌现雾气，连忙低下头，让人看不清表情，身躯轻轻颤动。
她不清楚老板娘为什么会有这么大变化，但绝对跟李业的话语脱不开关系。
“给你你就拿着呗，你该拿的。”李业撇撇嘴。
二千二不多，不过在这个年代，对于洗碗这份工作而言，已经足够优渥了，更何况白璐玖没能做满一个月。
得知白璐玖的名字，李业心情大好，见老板娘还算识趣，便没打算继续纠缠下去，选择见好就收。
耳畔传来话语，白璐玖循着声抬头望向李业，努力睁眼，想记下眼前人的模样，将其刻印在心。
可怎么都看不清。
直到眸中泪光汇成豆大的泪滴，从眼角滑落，在姣好的脸蛋上留下泪痕，她才得偿所愿。
“谢谢……”
少女咬牙呜咽着，尽力使自己不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