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已经整整三分钟。林祁发来的简讯只有寥寥数字：「周六下午三点，老茶厂见。」后面附着一个定位地址。
老茶厂。这个地名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抽屉。两年前的一个雨夜，我用“梅川内酷“的账号留言说：“小时候家后面有个废弃茶厂，铁门上的锁永远生着锈，但透过门缝能看到里面疯长的野花。“那时他在直播里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有些地方就该保持原样，等着对的人来发现。“
我的指尖悬停在回复框上方，迟迟没有落下。窗外，五月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书桌上的《月亮与六便士》翻开着，正好停在第八页——那个被我们心照不宣标记过的页码。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带上那本书。」
我的呼吸一滞。他知道。他果然一直都知道。这个认知让我既恐惧又莫名安心，就像站在悬崖边，既害怕坠落又渴望飞翔。
周六早晨，我在衣柜前站了足足半小时。最终选了一条简单的亚麻连衣裙和那双他曾在直播里夸过的米色平底鞋——“姐姐穿这种鞋子走路的样子一定很好看“。镜中的我看起来干净清爽，只有我自己知道，掌心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老茶厂位于城郊，出租车驶过一片片待开发的荒地。我的心跳随着里程表的跳动逐渐加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膝上的书。书页间夹着那张写着密码的便签纸，边缘已经被我摩挲得起了毛边。
“就是这儿了。“司机在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前停下。
铁门上的锁果然还挂着，锈迹斑斑的样子和记忆中一模一样。我凑近门缝，看到里面疯长的野花在风中摇曳，紫色的花瓣上停着一只蓝色的蝴蝶。
“比想象中还要美，是不是？“
林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惊得差点把书掉在地上。转身时，他站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梦境中走出来的幻影。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我的声音细若蚊蝇。
“你说过啊。“他指了指我手中的书，“在第143页。“
我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143——“我爱你“的数字密码。他在说什么？是在暗示什么吗？
我假装不知道他知道真相，他也假装不知道我知道真相，可我们都知道，对方也知道。
“开玩笑的。“他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其实是问了当地村委会。“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铁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林祁推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野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让我有一瞬间的眩晕。
茶厂内部比想象中更加开阔，阳光透过破损的屋顶洒下来，在长满青苔的地板上投下一个个光斑。角落里，一架老旧的钢琴静静立在那里，琴键已经泛黄，却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要试试吗？“他走向钢琴，手指轻轻抚过琴键，带出一串残缺腐败的音符。
“我不会...“
“说谎。“他抬头看我，眼神温柔而笃定，“你在留言里说过，小时候学过七年钢琴，最喜欢德彪西的《月光》。“
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记得。他居然记得这么细枝末节的事情。那些我以为无人倾听的深夜独白，原来都被他一一收藏。
我慢慢走向钢琴，在他让出的位置上坐下。琴键粗糙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我想起第一次听他直播时那种触电般的感觉。
一只蓝色的蝴蝶从破损的窗户飞进来，停在我的手背上。翅膀轻轻扇动，带来一阵细微的气流。
“你知道吗？“林祁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飞那只蝴蝶，“蓝蝶在这个季节很罕见。“
我屏住呼吸，看着蝴蝶缓缓飞起，最后停在他的肩头。阳光穿过它半透明的翅膀，在他白衬衫上投下淡蓝色的影子。
“姜君山。“他突然叫我的全名，声音比直播时更加真实，“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蝴蝶飞走了。我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裙摆：“什么？“
“为什么一直不承认你是'梅川内酷'？“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我盯着钢琴上斑驳的漆面，喉咙发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吗？“他伸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与他对视，“你每次说谎，右眼角都会抽动三下。“
这个熟悉的指控让我眼眶发热。他的拇指轻轻擦过我的眼角，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品。
“我尊重你的选择。“他松开手，从西装内袋取出一个信封，“这是星辰科技的合作提案，你可以慢慢考虑。“
信封很厚，但我注意到里面除了文件，还有一个U盘——上面贴着小小的银色月亮贴纸，和“午夜私语“的logo一模一样。
“这里面...？“
“六年来的直播录音。“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书上，“也许某天，你会愿意和我聊聊那些深夜的故事。“
我只是怕以前说的那些那些不堪的言语让你对我失望。
回程的路上，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祁走在我身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让我感到压迫，又不会显得疏远。路过一片野花丛时，他突然蹲下身，采了一朵紫色的野花别在我的发间。
“很适合你。“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和那天直播里描述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一年前的某个深夜，我曾用“梅川内酷“的账号留言：“今天看到一种紫色野花，花瓣边缘是白色的，像月光晕染开的颜色。“
他记得。他全都记得。
分别时，他站在出租车旁，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下周三的直播，我会读一首新诗。“
“什么诗？“
“《沉默的告白》。“他帮我关上车门，透过窗户看着我，“有时候，不说破的温柔，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出租车驶离时，我从后窗看到他依然站在原地，身影在夕阳中渐渐变小，却依然清晰可辨。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信封和那本书，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有些故事不需要急于翻到最后一页，因为最美的部分，往往藏在字里行间的留白里。
月光知道所有的秘密，却从不急于揭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