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舌祟

崔玉神色僵硬，眼底扑闪着些许挣扎，但他的身体似被什么操纵，不受使唤的侧身让道。

这玩意是什么真的还用猜么？这客栈里头，穿白衣，又长有一副鬼相，除了齐女还能是谁？

齐女却对崔玉不管不顾，径直飘入房间。

那头，傅望生浑身霎时一抖，老虎似的猫下腰来，满含慎重的望着那走近的身影。

手中长刀哗啦坠地，他双手合十，径对着齐女，嘴里发出沉闷的念诵声。

这念诵声和崔玉在后院听得那堂倌的念诵声全然不同，傅望生的更加沉闷，语调也更为诡异，似祭司时的怪叫。

边念着，傅望生还边不时睁眼瞅向齐女，齐女每飘向他几分，他的身体便不住的颤抖几下，似对此恐惧至极。

齐女飘荡不止，竟直接穿过崔玉布下的浆液，向傅望生接近过去。

清灵笑声也适时响起，她幽幽低唤：“郎君......”

傅望生整个人霎时木住，但口中那青黑舌头却当即垂出，尖锐叫喊：“魂飞魄散！”

随着话声落下，傅望生面色顿时苍白萎靡起来，仿佛这寥寥四个字便耗费浑身血气。

但效果也是肉眼可见的，齐女向前飘动的身形骤然凝滞，她脸上七窍喷涌出汩汩鲜血，整张面孔向后拉扯，变得狰狞无比。

她似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腐蚀，那具瘦高身体正迅速溃烂，黄褐的脓液从白衣渗出，不断滴落。

而傅望生也不停留，他强撑着身体站起，那张富态的胖脸因发力而扭曲，他迈着虚弱步伐，扑至窗前，没有丝毫犹豫，径直倒栽下去。

摔下去肯定死不了，但留在这却绝对不可能活。

齐女的变化已经全然超出了他的预料，养仙咒文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舌祟真言都无法将之抹杀。

舌祟真言的效果和对他身体血气的消耗都是由施加对象的命数决定的，若说先前对崔玉施加真言损耗是水洼，那么能摧毁齐女肉身的消耗便是一条溪流。

如果血气足够，当然可以利用真言让齐女魂飞魄散，但显然，他的血气远远不够，一旦强行为之，必然送命。

随着傅望生的身形消失在房间，舌祟真言对齐女的压制转瞬消逝。

她小声咽泣起来，抬起那被脓液沾满的袖子，不断揩向血流横肆的俏脸。

可由着她这般揩拭，脸上皮肉竟浆糊似的脱落，被袖子带着，洒的满房都是。

崔玉僵硬的挪动步伐，齐女先前那一眼对他身体的影响仍未消退，至多稍微减轻。

也正因他这一动，齐女的哭咽声蓦地停住，头缓缓转向崔玉，显出脸上凌乱颠倒的五官。

泼墨画似的，杂乱无章，眼睛在嘴巴的位置，嘴巴又离奇的替代左眼，鼻子岔开两半，竟和两侧的耳朵调换。

“崔玉......”幽怨的轻唤绵绵响起。

被齐女唤出真名，崔玉嘴唇紧抿，额角突青，调动全身力气欲将身体上的僵硬打破，可最多也就只能颤颤巍巍的控制着手，向腰间人皮袋挪动。

轰然雷声炸响，电光中，齐女距离他不过五步之遥。

而崔玉那只骨手距离腰间人皮袋却还有一段距离。

“动啊！”崔玉心中猛地低喝，所有力气尽皆凝在手上。

但就在此刻，齐女陡然消失在原地，娇柔的低叹吹拂过崔玉鬓角。

一个身影闪过门口，身影伸手，拽住崔玉衣袖猛地向后一扯。

“四爷，走！”

话音熟悉，除了常三，还能是谁。

被他这么一拽，崔玉身上僵硬感迅速退散，骨手扶住墙面，一发力，将身体箭簇似的送出。

而常三在扯过他后没有丝毫停留，早跑在他前头去，往楼下冲。

楼道之中已然是一片修罗场，无数尸体横七竖八的随意瘫倒，血水肆流，甚至让抬脚都带着一种粘滞。

天上雷霆吼动不止，光影爆闪不停，将整个客栈照透。

“傅望生跑了！”崔玉边跑边高呼。

前头，常三短暂回首，神色凝重无比：“把他抓回来！”

“傅望生不死，我们没有任何机会。”

“为今之计，只有消解齐女怨气才行。”

崔玉也很快想通，这齐女本就是怨气化蝉，若是将其怨气消减，应该能让其凶性下降不少。

“去后院。”崔玉遥遥提醒。

然而，就在即将踏出客栈大门之际，常三蓦地停住脚步，探手入袖的同时，回首望他，道：“四爷，你留在这。”

“客栈有暗道，若傅望生逃来你还能拦得一二。”

“其次，钱三山还在客栈，唯有拿住他，咱们才能知道那货是什么，对齐女又到底有何影响。”

说着，他将手从袖中抽出，掌中抓着三枚形状各异，药材似的东西。

把东西递至崔玉身前，待其接过，他神色罕有的肃然：“这是五仙镇的分成，三枚灵材，可寿五十六年。”

“各自保重。”

留下此话，他径直冲入雨中，身形很快在弥天雨幕中变得模糊，直至彻底不见踪影。

将灵材塞入人皮袋，崔玉也不迟疑，转身走上楼梯。

楼梯区域昏黑一片，齐女貌似没有追上来，不知去了哪里。

与傅望生一伙初动手时的嘈杂相比，此刻简直沉寂到令人发悚，偌大的客栈里头仅有崔玉踩踏楼板的脚步声，和着楼板的嘎吱声响起。

“去哪了？”崔玉心下呢喃，齐女既将目标转向他，那么短时间应该不会放弃才是。

难道和常三一样，去追傅望生了？

楼梯不多，崔玉即便再谨慎、速度再慢，此时也已走上二楼。

与楼下相比，二楼便多了些变化。

地上的尸体竟全部消失，唯独地板表面，在天光的照射下残留着道道拖拽的长条血痕。

右侧房间都是关上的，窗纱上也没光照透出，显然灯烛全灭。

崔玉目的明确，径直摸向尾房。

虽然钱老爷很可能不会留在那，但也说不定能够从中找到些信息，或者窥见其去向。

但，便在摸至走廊中段时，崔玉呼吸不由一滞。

在他身前不远，隐隐约约站着一个身影。

这身影体型较为高大，站在那跟梁栋似的。

不过......听不着呼吸，更看不出任何细微动作和起伏。

强烈腥臭自其身上散发出来，撩过崔玉鼻尖。

这不像人，倒像是......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