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随我发财

“就你们?赏我一顶正七品的把总顶戴?你是脑子撞门柱撞坏了,还是得了失心疯?我谢某的前程用得着你们操心?”

上垌塘的小院子里,谢斌跟看癫子似地盯着萧国达。

如果不是覃木匠说辞和萧国达没什么出入。

谢斌早把萧国达当成故意来消遣他的癫子,一顿乱棍打出院子。

二十来个十几岁的烧炭小子,打退张钊的天地会老匪,这样的消息实在太过骇人听闻,难以置信。

要是他们打退的是寻常的天地会会匪,谢斌愿意相信。

毕竟天地会的寻常会匪,底色仍旧是民,一群瓦合之辈而已,不足为道。

张钊身边的老匪可不是民,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水寇,其中半数还是道光二十年之前就纵横粤省海疆,乃至南洋的老海寇。

莫要说莲花坪的那群烧炭后生仔,哪怕是他谢斌精心训练出来的上垌塘悍卒,对上张钊的老匪也没有太大的胜算,何况是在被偷袭的情况下发起反击。

念着彭刚好的覃木匠正欲开口为彭刚说上几句话,萧国达却拉住了覃木匠。

“谢外委的威名远播平在山,原以为你谢外委是绿营中难得的英雄,不想谢外委也是个贪生怕死的草包。”

说破嘴皮子谢斌依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心急如焚的萧国达很是失望,情急之下,没忍住出言讥讽谢斌。

“激将法对我没用。”谢斌冷声说道。

“将?你也配?”萧国达一路上都在挂念莲花坪的情况,口不择言。

多说无益,萧国达头也不回地作势告辞离开。

“大哥,萧国达诓骗咱们,覃木匠没缘由跟着他一起诓骗咱们。”侯继用望着萧国达毅然转身离去背影说道。

“他们两人的身上都有血迹,上次和他在院子里喝酒,他身上可没有这么重的杀气。”

“你能看出来的东西,你觉得我看不出来?他昨夜确实杀过会匪,可能还不止杀了一个。

要不然,区区一介草民,哪里来的底气敢和我这么说话?”谢斌似乎在权衡着什么,一直举棋不定。

“红莲坪的烧炭小子们杀退张钊老匪的事情,是真的。他们不仅杀了些老匪,还抓了活口,不然不可能知道杀的是张钊的老匪。”

“那您为何还不愿出手相助?”侯继用感到不解。

“红莲坪要真被张钊端了,咱们唯一来钱的路子可就断了,剿杀天地会老匪,乃是大功......”

侯继用记挂着红莲坪的低价炭,这三个月来,红莲坪为上垌塘提供的低价炭切切实实地改善了他们家的生活。

侯继用不希望这么稳定,又见得光的来钱路子就被张钊一刀给断了。

当然,最重要还是剿灭张钊的军功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你是追随我多年的老人了,他们说只有五六名老会匪你就信只有五六名老会匪?”谢斌的内心虽然和侯继用一样悸动,可行事到底还是要更稳重一些。

“将他们两个喊回来,我要问话。”

张钊项上人头就值八百两,哪怕赏银过几道手,能实际落到他手头上的银子也非常可观。

能顶他不吃不喝不用十几年的收入,要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张钊这伙老匪是洗劫了江口圩逃进平在山的,随身的财物,必然很丰厚。

再者,张钊不比名不见经传的王二麻子,如能毙杀掉张钊这股老匪,陈兴旺一个汛守把总独吞不下这么大的功劳。

如能事成,将胸前的海马补子换成犀牛补子,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谢斌异常心动。

不过,他要知道莲花坪的实情。

“事关我兄弟的性命,萧国达,你若真心想救你外甥和妻儿老小,就把实情告知于我。”

谢斌那双灼热的炯目直视着被带回来的萧国达。

“你外甥妻儿的命是命,我兄弟的命,也是命!莫要对我耍小聪明!”

“你愿意出手相救?”萧国达被谢斌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

“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愿救!”谢斌终于表明态度,继续盯着有些犹豫踌躇的萧国达,“贼情紧急!莫要犹豫!多耽搁一刻,你外甥和妻儿就多一分危险!”

“二十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如有虚言,你就当我是会匪,把我脑袋砍了领功去!”萧国达指着自己的脑袋向谢斌保证。

二十名老匪,有点出乎谢斌的预料,很棘手。

不过,也不是不能打,值得一搏。

这些年来谢斌在陈兴旺手底下过得很憋屈。

他好歹也是个武举人,他想翻身,不想在捐班出身的陈兴旺麾下糊糊涂涂,窝窝囊囊地守着小小的上垌塘潦草一生。

送上门的机会,只要有五成的希望,他就愿放手一搏。

“老侯!通知塘里所有的青壮!抄家伙到我院子里集合!今日我要带大家伙搏个富贵!”

下定决心的谢斌豪情万丈,振臂一呼。

“得嘞!”

侯继用亦是心潮澎湃,兴奋地搓着手通知上垌塘的爷们集合。

谢斌看不上小小的上垌塘外委把总,他看得上。

此事若成,谢斌得以高升,他侯继用也能换身海马补子穿穿。

从小小马兵,一跃成为外委把总。

虽说上垌塘只有十名塘兵加一个外委的编制,可谢斌在上垌塘的威望很高,他不仅能够调动塘兵,还能动员塘里所有的青壮为己所用。

听说谢把总要带大家伙搏富贵,穷疯饿怕了的上垌塘青壮云集响应,聚集在谢斌院前待命。

谢斌点了十八名青壮,配发武器,编入十名塘兵的队伍里,让萧国达在前头引路,浩浩荡荡地朝红莲坪进发。

谢斌一行人即将抵达红莲坪的时候,彭刚已经和张钊从天蒙蒙亮耗到晌午。

在有两名残匪跌入陷坑被扎伤,一名残匪失足跌落陡壁被一组的后生仔们用枪戳成筛子后,以张钊为首的残匪老实了许多,不敢继续对烧炭场盲目发难。

弹药耗尽,又没有炮,占据地形优势的残匪们对陡壁下的烧炭小子们也无计可施。

继续强攻吧。

陡壁倒是能勉强下去。

就是下去之后,有二十条柘木长枪,三条鸟铳,以及一门炮严阵以待地等着他们入瓮。

不继续攻吧,肚子又饿得直叫唤。

残匪们只好往下方的烧炭场推石滚木,抛掷火把,发泄满腔的怒火。

只是除了烧掉一间靠近陡壁,供应热水的水房外,残匪们并未取得像样的战果。

“一晃晌午都过去半个时辰了,谢把总不会不来了吧?”

山场周围迟迟没有动静,萧国英担心谢斌他们不会来掺和红莲坪的事情。

“不来也不打紧,继续耗着。”

彭刚不慌不忙,让正在厨房忙活的赵晗薇和两个舅娘把今天的硬菜端上来当着残匪们的面享用。

诛一诛残匪们的心。

刚刚发了一笔横财的彭刚头一回充起阔佬,宰了三只用于报晓配种的公鸡炖上满满一锅鸡汤。

库存的五十斤腌肉全部下锅,一锅炒土豆片,一锅炒笋干。

谢斌来或是不来,彭刚不是很在乎。

当下的情况是山上的残匪下不来,他也无心,可能也无力打上去消灭张钊这股残匪。

既然如此,那就苟着和张钊那帮缴获耗下去呗。

反正仓库里的存粮敞开肚皮吃都能吃上半个月。

张钊等人又不是食草民族,他就不信张钊那帮子残匪能在山顶上喝半个月西北风,啃半个月草根树皮。

起初舅娘和赵晗薇三个女流之辈还很畏惧贼匪,一度想逃出烧炭场。

可从昨夜僵持到现在,她们发现贼匪们并没有在烧炭场的这帮后生仔们手里讨到便宜,也对贼匪们祛畏了。

觉得平日里听着很唬人的贼匪也就那么回事,不再惧怕山顶上只会空放狠话的贼匪。

她们现在甚至敢当着贼匪们的面淡定从容地给一组的后生仔们送热腾腾的吃食。

一组的后生仔们大快朵颐地吃肉喝鸡汤,连红薯都不想啃了,吃得满嘴流油。

二组的后生仔们不时瞥向正在大吃大喝,吃相十分难看的一组后生仔,生怕一组的后生仔们连残羹冷炙都不给他们留。

“别馋,你们的还在锅里热着,不吃他们剩下的,多闷一会儿更香更入味。”彭刚对二组那些眼巴巴,被肉香刺激地不断吞咽口水的二组后生仔们说道。

有了彭刚的这话,二组的后生仔们像是吃了定心丸,老老实实地坚守在警戒的岗位上。

彭刚虽然很严厉,但向来言出必行,从未食言过。

彭刚无论说什么,他们都愿意相信。

“一群短命种!”

“狗日的野仔!”

“屙脓泻血的冚家铲!”

......

山顶上的残匪们只能对下头烧炭场里的烧炭佬们吃肉喝汤干瞪眼,不断将唾液腺分泌出来的津液咽进肚子里。

气得捶胸顿足嗷嗷直叫。

弹尽粮绝,迟迟拿不下的烧炭场的张钊即使很不甘心,但已萌生退意。

心知就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纵横粤桂两省十余年,官府都几度束手无策的张钊没料到有一天自己会在一群乳臭未干的小烧炭佬手里吃瘪。

正当张钊踌躇不定,攻退难抉之际,风尘仆仆从上垌塘赶来的生力军已经在萧国达的带引下避开陷阱,悄悄地往咒骂声一片的山头摸去。

然而,三十人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

谢斌点来的十八名青壮剿匪经验有限,他们发出的动静不可避免地被放哨的贼匪察觉。

惊觉的哨匪发现一群穿着号衣的塘兵骤然出现在距离自己只有三四十步外的坡下,吓得高声疾呼道:“官军!官军!官军来袭!”

刚喊出声,一支破风而来重箭便轻松地穿透哨匪的喉咙。

“他娘的!这放哨的老匪耳仔尖过山雀!”

三十步外对哨匪完成一箭封喉的谢斌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顿足叹息。

见已被贼匪察觉,偷袭不成的谢斌撇了手里的角弓,拔出鱼头刀朝山头处的残匪一挥:“这伙老会匪是从江口圩逃进山的!身上揣满了金银!发财的机会来了!上垌塘的兄弟们随我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