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快了,快了

屋内,苏白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刚刚为伤员包扎完伤口,他累得肌肉都有些酸痛,脑袋也昏昏沉沉。忙了许久,此刻他只想短暂地歇一歇,闭上双眼,暂时放空自己。

突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份宁静。大婶神色慌张地从远处跑来,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狼狈。

到了门口,她猛地顿住,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苏白。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每一秒的等待对她来说都像是在受刑。

终于,她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焦急,一个箭步冲进屋内,声音尖锐得都变了调:“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儿愣神?军队的人都来了!你再不走,是想被他们抓走吗?”

大婶和苏白一样,都是华夏人。她的人生,自呱呱坠地起就被命运的车轮无情碾压。刚出生,一场毫无征兆的灾难如凶猛的海啸,瞬间将她的家庭卷入无底深渊。

长辈们满脸悲戚与无奈,只能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她,背井离乡,漂洋过海,前往鹰酱的土地。

在鹰酱这片看似充满希望的土地上,大婶慢慢长大,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丈夫宽厚的肩膀是她坚实的依靠,孩子天真烂漫的笑容是她生活中最温暖的慰藉。每天清晨,阳光轻柔地洒进屋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简单的早餐,欢声笑语回荡在屋内,那时的她,以为这样平凡而幸福的生活会一直延续下去。

然而,命运的残酷远超想象,狰狞的獠牙再次露出。

丈夫和孩子满怀一腔热血,踏上了鹰酱军队的服役之路。他们离开的那天,大婶站在门口,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既有着身为军属的骄傲,又隐隐有些不安。

谁能料到,这一去竟成永别。各种意外与莫名的事故,如隐匿在黑暗中的恶魔,一点点将他们的生命吞噬。

那是一个暴雨如注的日子,大婶接到了噩讯。她木然地站在雨中,雨水肆意地打在脸上,和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而鹰酱政府对待此事的态度冷漠至极,对家属的痛苦视而不见,只是一味地隐瞒真相,任由这些破碎的家庭在绝望的深渊中苦苦挣扎,自生自灭。

多年来,鹰酱的媒体就像一群聒噪且心怀叵测的乌鸦,不断在大婶耳边灌输着对华夏的错误认知。那些歪曲事实、颠倒黑白的报道,如同慢性毒药,一点点侵蚀着她的思想,让她误以为华夏和鹰酱一样,是个落后、不负责任的地方。

尽管小时候家人千叮万嘱,逼着她学中文,告诫她不能忘本,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亲人一个个离去,那些关于华夏的真实模样,也逐渐被岁月的尘埃层层掩埋。

这一两个月,苏白的出现,好似一道温暖而明亮的光,照进了满是苦难的难民营,也照进了大婶千疮百孔的内心。

她每日都能看到苏白忙碌不停的身影,在分发物资时,他总是耐心细致地将物资递到每一个难民手中,还不忘送上几句安慰与鼓励;照顾伤病时,他更是不辞辛劳,端水喂药、换药清创,从无一丝抱怨。

有一回,一个受伤的孩子因疼痛哭闹不止,苏白立刻蹲到床边,轻声细语地给他讲有趣的故事,还变戏法似的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糖果哄他,直到孩子破涕为笑。

大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底。在这个冰冷残酷的世界里,苏白就像一团炽热的火焰,温暖着每一个人。

所以,当她得知苏白要去参军时,内心深处涌起了无尽的恐惧与担忧,那些被深埋的痛苦记忆瞬间如汹涌的潮水般奔涌而来。

她仿佛又看到了丈夫和孩子离去时那孤独又决绝的背影,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之前,她已经苦口婆心地劝了苏白好几次,每一次都饱含着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爱与担忧,可苏白参军的决心坚如磐石,任谁也无法动摇。

今天,眼看着军队的人真的来了,她心急如焚,不顾一切地跑过来,只想把苏白带走,在心里无数次呐喊着:绝不能让苏白重蹈丈夫和孩子的覆辙。

心思敏锐的苏白很快察觉到了大婶的异样。往日里,大婶的眼神总是温和慈祥,可此刻,那眼神中满是焦虑与恐惧,这让苏白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他疑惑地开口,声音里满是关切:“大婶,您咋这么着急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大婶的嘴唇微微颤抖,犹如秋风中飘零的落叶,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将藏在心底多年的痛苦和担忧一股脑地倾诉出来,那些悲伤的往事如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倾泻而出。

苏白听完,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呆立在原地,沉默不语。他的内心陷入了两难的痛苦挣扎,一方面,他迫切地想告诉大婶,兔子军队和鹰酱军队有着天壤之别,兔子军队是人民的军队,保家卫国、守护人民,有着坚定的信念和崇高的情怀;

可又怕这些话会像一把锋利的盐撒在大婶那尚未愈合、血肉模糊的伤口上,让她再次陷入失去亲人的痛苦回忆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他实在不忍让大婶再承受一次。

另一方面,让大婶别为自己操心,这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大婶是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这份沉甸甸的情谊,他又怎能忍心辜负。

一时间,狭小逼仄的屋子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仿佛空气都被凝固了。两人静静地站着,谁也不愿打破这份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墙上的钟表滴答作响,仿佛在为这份沉默计时。

与此同时,外面宽敞的空地上,兔子战士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召集新兵。点名工作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每点一个名字,就有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身影响亮回应,那一声声回应,充满了对未来军旅生活的期待与憧憬。

可当最后一个名字念完,负责点名的战士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敏锐地发现人数不对,少了一个。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小跑到班长面前,“啪”地敬了个标准得无可挑剔的军礼,大声报告:“报告班长,人数少了一个。”

班长正专注地核对名单,听到这话,眉头瞬间皱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神情严肃得仿佛能洞察一切,他严肃地问道:“谁呀?”“苏白!”战士回答得干脆利落,声音响亮得在空地上回荡。

“苏白?”营长原本在一旁和其他战士交谈,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插了一句。他的脑海里,立刻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出苏白在难民营忙碌的身影,那充满活力与热忱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班长好奇地看向营长,眼中满是探寻的目光,问道:“营长,您认识他?”

营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神情,说道:“这小伙子是个好人,这一个月来,他就像个不知疲倦的钢铁战士,一直在最前面帮助营中的难民们。

不管是天气再不好,总能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可以说,整个难民营里好几百人都受过他的帮助。按道理,他不应该不来啊。我刚刚还特意让人去叫他了,而且之前看他那兴奋劲儿,满心期待着参军,眼睛里都闪烁着光芒,不像是会反悔的样子。”

“哦?是吗。”班长听了营长的话,对这个迟迟未出现的苏白产生了浓厚的好奇,“营长,您知道苏白在哪不?我想去见见他。”“当然,请。”营长爽快地答应了,带着班长朝着苏白所在的地方走去,两人的脚步匆忙,仿佛带着使命。

两人来到那间屋子前,推开门,看到屋内两人沉默的样子,都愣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得能让人窒息的气息,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悲伤笼罩,让人感觉压抑极了。

营长率先打破了这凝固得如同坚冰的气氛,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你们这是咋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问,就像一道威力巨大的闪电,把苏白和大婶的思绪瞬间拉回了现实。两人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向门口,眼神里还带着未消散的迷茫与悲伤。苏白还没来得及开口,大婶一看见兔子军人,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像一只护崽的母兽,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充满警惕与恐惧。

她迅速把苏白拉到身后,嘴里不停地哀求着,声音里满是绝望与无助:“苏白他是个好小伙,能不能别让他去。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说着说着,大婶双腿一软,竟然要给两人下跪磕头。在她的心里,自己这辈子已经历经磨难,什么苦都吃过,怎样都无所谓了,可苏白,这个像自己亲生孩子一样的年轻人,有着“天使般的心”,是她在这世间最珍视的存在,绝对不能出事,她无论如何都要护他周全,哪怕付出自己的一切。

苏白、班长和营长三人看到这一幕,都吓了一跳,脸上写满了震惊。他们赶紧冲上前,一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大婶拉了起来,嘴里不停地说着安慰的话,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温暖与关怀,手轻轻拍着大婶的后背,试图让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大婶的情绪终于稍微平复了一些,不再那么激动,可眼神里依然透着深深的恐惧与担忧。营长看着苏白,脸上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仿佛在审视一个即将面临考验的士兵,忍不住问道:“苏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给我个解释。”

苏白看了眼身后还在微微颤抖的大婶,那颤抖的身躯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他深吸一口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毫无保留地说了一遍。

屋内的几人听了,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每个人的心里都像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很不是滋味。

特别是班长,想到大婶的丈夫和孩子都死在了军队里,虽然不是自己的部队,但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和无奈,还是让他的心情格外沉重,仿佛被乌云笼罩。

过了良久,营长刚想开口安慰大婶,却被班长伸手拦住了。班长看向苏白,语气平和却又带着几分不容置疑,像一位沉稳的指挥官下达命令:“苏白,你跟着你们营长去那空地上将衣服换好等着吧,我单独跟大婶说说话。”

苏白见状刚想开口,却刚好看见一旁的营长在给自己打眼色。他心里明白,营长肯定有自己的考量,一定是为了自己和大婶好。无奈之下,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又深深地看了眼大婶,那眼神里,满是不舍和担忧,仿佛在向亲人告别。然后,他跟随一旁的营长一起转身离开,每一步都迈得沉重而缓慢,把空间留给了大婶和班长。

走在路上,营长一直留意着苏白的状态。只见苏白低垂着头,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仿佛被悲伤的枷锁紧紧束缚。营长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给了苏白一个爆栗,想把他从悲伤的泥沼中唤醒。

“啊!”苏白疼得叫出了声,他捂着脑袋,不解地看向营长,眼神里满是委屈与疑惑,“营长!你打我干嘛!很疼的!”

营长瞪了苏白一眼,那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说道:“疼才好!就想让你清醒清醒!你呀,是不是又因为大婶的话心里难受啦?”

“……对,我......哎呦!干嘛又打我!”苏白捂着又一次被敲打的头,一脸幽怨地看向营长,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营长没有理会苏白的抱怨,语重心长地说道:“苏白啊,你可得振作起来!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哪还有点即将成为军人的精气神?之前在难民营帮忙的时候,我还觉得你是个能扛事儿的小伙子,充满了朝气与担当,怎么就因为大婶这几句话,就被情绪牵着鼻子走了呢?

你好好想想,你去参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改变现状,帮助像大婶这样受苦的人吗?就你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进了军营,怎么训练?怎么提升自己?又怎么去改变千千万万个像大婶这样的人的命运呢?

我知道大婶的经历让你心里不好受,那种痛苦我感同身受,可这就是现实。当了兔子军人,就得把这份痛苦和愤怒化作前进的动力,而不是被它拖垮。穿上这身军装,就意味着扛起责任,你要是连这点情绪都控制不了,以后还怎么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怎么保护那些需要保护的人?”

苏白听着营长的话,一开始还有些懵,像在黑暗中迷失方向的羔羊,可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明亮起来,仿佛在黑暗中找到了那一丝曙光。

他终于回过神,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内心涌起一股坚定的力量。他对营长深深鞠了一躬,态度诚恳得让人动容,说道:“营长我明白了!对不起!我错了!”

营长看着苏白,欣慰地点了点头,那眼神里满是认可与鼓励,指了指前面还剩下的一套新兵军装,说道:“到了,自己去换衣服。”苏白再次深鞠一躬后,便跑上前去开始换衣服,那奔跑的身影充满了朝气与决心。

很快,苏白就将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他登上运输车,静静地等待大婶和那军人的谈话结束。营长看着苏白,暗自点了点头,仿佛在对他的成长表示肯定,然后便独自前往周围看看还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人,那离去的背影充满了使命感。

终于,过了大概一刻钟,班长终于是出现了,只不过只有他一个人,那大婶为何没有出来,苏白并不知道。没等苏白询问,甚至没给营长说话的机会,那班长直接就坐上了副驾驶让驾驶员开车走了。

苏白见状,心急如焚,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被撕裂了,赶紧从那车内往外探出头,眼睛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想要看看大婶出现了没有。

毕竟,这段时间的相处,不单单是大婶因为苏白的行为而感动,苏白也早已把大婶当成了自己最亲的亲人。他无数次看见大婶像个慈祥的老奶奶一样,把自己本就不多的食物和衣物分给其他难民,那慷慨的样子,仿佛自己并不需要这些;无数次看见大婶哪怕自己累得直不起腰,汗水湿透了衣衫,也要去帮助那些受伤的难民,那坚定的身影,充满了力量。难民营所处的位置,是距离外界联邦不可控范围最近的一个,因此每天都会有大量难民来临,而大婶总是忙碌在救助的第一线,像一位不知疲倦的守护者……

无数个“数次”,再加上那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的大婶对他的偏爱,让苏白因为父母过世而缺失的亲情,终于得到了弥补。在他眼里,大婶就是自己最亲的家人,是他在这世间最温暖的港湾。

只不过,苏白这一次寻找注定是没有结果的,无奈之下,他只能坐回原位。心里既无奈,又有着一丝难以言说的不舒服,像有一根刺扎在心里。不过,他想起营长说的话之后,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在心里默默打算着,下一次空闲了,一定要再来跟大婶好好聊聊天,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决心都告诉她。

很快,伴随着汽车离开,渐渐消失在远方,甚至直接看不见背影。营中一处没有被人注意到的石堆后,营长和大婶还有一个小女孩的身形缓缓浮现。

“你还要瞒他多久?”营长无奈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仿佛承载了太多的秘密。

“快了,快了。”大婶的声音沙哑,像是带着无尽的沧桑,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岁月的深处飘来。

“......算了,随你吧。”营长听见大婶的声音,沉默良久,那沉默里仿佛藏着千言万语,终于说完后,也就独自离开了,那离去的背影有些落寞。

而大婶没有在意营长的离去,只是微笑着看向苏白离去的方向。

“奶奶,哥哥去哪啦啊?”身旁小女孩的那甜甜的声音缓缓响起来。

大婶听了她的话,慢慢地将她抱在怀里,“哥哥啊,哥哥去当大英雄了!八月和奶奶在这乖乖的等哥哥回来好不好啊?”

“好啊好啊!”听见大婶的话,小女孩的声音也是变得兴奋了起来。“那奶奶,我们快回去吧,回去给哥哥做一件好看的披风!英雄都是要披风的!我要亲手给哥哥做一个!”

“好!我们回去给哥哥做英雄的披风!”大婶说着,宠溺的摸了摸那名叫八月的头,随后就准备带着她离开。只不过在走的时候,她还是转过身深深的看了眼苏白离开的方向。

她的眼中满是慈爱,就像一位母亲看着远行的孩子,那目光里充满了牵挂与祝福。

只不过,如果有人在这就会发现,大婶的眼中充满了血丝,那是无数个日夜担忧和痛苦的见证,而她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仿佛在诉说着那些不为人知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