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钱塘三虎

第118章 钱塘三虎

诗曰:

贵逼身来不自由,

几年辛苦踏山丘。

满堂花醉三千客,

一剑霜寒十四州。

莱子衣裳宫锦窄,

谢公篇咏绮霞羞。

他年名上凌云阁,

岂羡当时万户侯?

钱镠,字具美(一作巨美),杭州临安人,生于852年,卒于932年,在那个战祸绵延、人命危贱的时代,一位寿活81岁的乱世英雄,不免羡煞旁人。

五代以降,杭州的地位在中国水涨船高。在那些让杭州成为人间天堂的名人之中,总少不了钱镠的身影。这个出身贫寒的私盐贩子,在唐末借势起兵,保境安民,善事中国,苦心经营两浙之地,使杭州成为富甲天下的"东南形胜第一州"。

他不仅造福乱世遗民,而且福泽后世子孙。在钱氏家风熏染之下,无数科学巨匠、文坛大师系出名门。

对于贵人降世,经典的桥段是附会上一些神奇的现象。可是别人的天赋异禀会让人们觉得奇货可居,钱镠的异象却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据说其母怀孕之时,家中时常火发;及至救之,又复不见。举家怪异。忽一日,黄昏时候,钱公自外而来,遥见一条大蜥蜴,在自家屋上蜿蜒而下。头垂及地,约长丈余,两目熠熠有光。钱公大惊!正欲声张,忽然不见。只见前后火光亘天,钱公以为失火,急呼邻里求救。众人听说钱家火起,都赶忙收拾挠钩、水桶来救,可到来后哪里有什么火?但闻房中呱呱之声,钱妈妈已产下一个孩儿。

钱公因自己错呼救火,又见了这条大蜥蜴,以为怪事;想所产孩儿必是妖物,留之无益,不如溺死以绝后患。也是这小孩儿命不该绝。东邻有个王婆,平生念佛好善,与钱妈妈往来最厚;这一晚因钱公呼唤救火,也跑来看。听说钱妈妈生产,进房帮助;见养下孩儿欢天喜地,抱去盆中洗浴。钱公劈手夺过孩儿,按在浴盆里面,想要将其溺死。王婆倒身护住,定不容他下手。且连声说:“罪过,罪过!这孩子一难一度投得个男身,作何罪业要将他溺死?自古道:虎毒不食子,你老人家是何缘故?”钱妈妈也在床褥上嚷将起来。钱公道:“这孩子临产时,家中有许多怪异,只恐不是好物,留之为害。”王婆道:“一点点血块,那里便定得好歹。况且贵人生产多有奇异之兆,反为祥瑞也未可知。你老人家若不肯留这孩子时,待老身领去,过继与没孩儿的人家养育,也是一条性命。与你老人家也免了些罪业。”钱公被王婆苦劝不过,只得留了。取个小名,就做婆留。有诗为证:

五月佳儿说孟尝,

又因光怪误钱王。

试看斗文并后稷,

君相从来岂夭亡!

钱婆留长成五六岁,头角渐异,相貌雄伟,膂力非常。与里中众小儿游戏厮打,随你十多岁的孩儿,也弄他不过,只好让他为尊。这临安里中有座山,名石镜山。山有圆石,其光如镜,照见人形。钱婆留每日同众小儿在山边游戏,石镜中照见钱婆留头带冕旒,身穿蟒衣玉带,众小儿都吃一惊,齐说神道出现。偏婆留全不骇惧,对小儿说道:“这镜中神道就是我!你们见我都该下拜。”众小儿罗拜于前,婆留安然受之,以此为常。一日回去向父亲钱公说知其事。钱公不信,同他到石镜边照验,果然如此。钱公吃了一惊,对镜暗暗祷告道:“我儿婆留果有富贵之日,昌大钱宗,愿神灵隐蔽镜中之形,莫被人见,恐惹大祸。”祷告方毕,教婆留再照时,只见小孩儿的模样,并无王者衣冠。钱公故意骂道:“孩子家眼花说谎,下次不可如此!”

次日,婆留再到石镜边游戏,众小儿不见了神道,不肯下拜了。婆留心生一计。那石镜旁边有一株大树,其大百围,枝叶扶疏,可荫数亩。树下有大石一块,有七八尺之高。婆留道:“这大树权做个宝殿,这大石权做个龙案。哪个先爬上龙案坐下的,便是登宝殿了,众人都要拜贺他。”众小儿齐声道:“好!”

一齐来爬时,那石高又高,峭又峭,滑又滑,怎么爬得上去?婆留身材矫捷,又且有智。他想着:“大树在石头上,爬上去好借脚力。”于是跳上树根,一步步攀缘而上。约莫离石丈许,看得这块大石亲切,放手望下一跳,端端正正坐于石上。众小儿发一声喊,都拜倒在地。婆留道:“今日你们服也不服?”众小儿都应道:“服了。”婆留道:“既然服我,便要听我号令。”

当下折些树枝假做旗幡;双双成对,摆个队伍,不许混乱。从此以后,每早排衙行礼;或剪纸为青红旗,分作两军交战,婆留坐石上指挥。一进一退,都有法度;如违了他便打。众小儿打他不过,只得依他,无不惧怕。

婆留长到十七八岁时,顶冠束发,长成一表人材;生得身长力大,膀阔腰圆,十八般武艺,不学自会。虽曾进学堂读书,粗晓文义便抛开了,不肯专心;又不肯做农商经纪。在里中不干好事,专一偷鸡摸狗,吃酒赌钱。家中也有些小家私,都被他赌博消费光了。爹娘若说他不是,他就蹩着气,三两日出去不归。因此管辖他不下,只得由他。此时里中都唤他做钱大郎,不敢叫他小名了。

却说钱塘县有个开赌场的,人称戚老汉,家中养了几个娼妓,专门招引赌客。这日婆留来到戚老汉家中问道:“有甚好赌客在家?”戚老汉道:“不瞒大郎说,本县录事老爷有两位郎君,好的是赌博,也肯使花酒钱。有多嘴的引他们到我家坐地,要寻人赌。他们都是现钱,分文不欠的。”婆留口中不语,心下思量道:“两日正没生意,且去淘摸几贯钱钞使用。”便向戚老汉道:“便对一局,打甚紧?只怕采头短少吃他笑话。等会儿去赌时,我只说钱在你处,你与我招呼一声,得采时平分便了;若是输去,我自赔你。”戚老汉知道钱婆留平日赌性最直,便应道:“使得。”

当下戚老汉同婆留进门,与二钟相见。这二钟一个叫钟明,一个叫钟亮,他父亲叫钟起,现为本县录事。戚老汉开口道:“此间钱大郎年纪虽少,最好拳棒,更善博戏。听说二位公子在小人家里,特来进见。”原来二钟也喜拳棒,正好投机;又见婆留一表人材,不胜欢喜。当下叙礼毕,闲讲了几路拳法。钟明就讨双陆盘摆下,身边取出十两重一锭大银,放在桌上说道:“今日与钱兄初次相识,只赌这锭银子。”婆留假意向袖中一摸,说道:“在下本来出来拜一个朋友,不曾带得什么采来。”回头看着戚老汉道:

“上次还有几十两放在你处,你替我答应则个。”戚老汉一时应承了,只得也取出十两银子,做一堆儿放着。便道:“小人今日不方便,先还你十两银子,做两局赌么?”

一连两局都输。钟明收起银子便道:“得罪,得罪。”教小厮另取一两银子送与老汉,作为头钱。老汉虽然还有银子在家,只怕钱大郎又输去了,只得认着晦气收了一两银子,摆出酒肴留款。婆留哪里有心饮酒,便道:“公子宽坐,容在下回去取银再赌。何如?”钟明道:“最好。”钟亮道:“钱兄有兴,明日早些来。今日知己相逢,且共饮酒。”婆留只得坐了。

饮罢出得门来,自言自语道:“今日手里无钱赌得不爽利。还去借几贯钞,明日来翻本。”

第二天一早,婆留又来到戚老汉家。老汉兀自在床上躺着,被婆留叫唤起来,双手将两眼揩抹,问道:“大郎何事来得恁早?”婆留道:“钟家兄弟如何还不来?我寻他翻本则个。”又说道:“昨日未曾借到钱,恐怕又要烦你应采,以后一并还你。”戚老汉心里暗暗叫苦,假装去买早点,逃到儿子家去了。

却说钟明、钟亮在衙中早饭过了,袖了几锭银子,再到戚老汉家来。只听得打齁之声,如霹雳一般的响。二钟吃一惊!寻到小阁中,猛见个丈余长一条大蜥蜴据于床上,头生两角,五色云雾罩定。钟明、钟亮一齐叫道:“作怪!”这声“作怪”便把云雾冲散,不见了蜥蜴。定睛看时,乃是钱大郎直挺挺地睡着。弟兄两个心下想道:“常听说异人多有变相,明明是个蜥蜴,如何却是钱大郎?此人后来必然有些好处。我们趁此先与他结交,有何不美?”两下商量定,等待婆留醒来。二人不言其故,只说:“我弟兄相慕信义,情愿结桃园之义,不知大郎允否?”婆留也爱二人爽快,当下就在小阁内八拜定交。因婆留最小,做了三弟。戚老汉不在,这日也不赌钱,钟明把昨日赢的十两银子送还婆留,婆留那里肯收。他说:“愿赌服输,戚老汉的十两银子,日后再还。”【不是讲你放在那里的吗?】。钟明只得收去了。

自此三个人时常相聚,时人称之为“钱塘三虎”。钟起听到后好生不乐,将两个儿子禁约在衙中。钱婆留与二钟渐渐疏了,少不得与人贩盐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