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验尸

义庄,殓房。

尸体不会说话,也不会骗人。

杀手的尸体都集中到一处,按次序摆放,他们的身边有文档,写有城卫在现场验尸时的记录,发现的地点和身份标识等。

仵作们在殓房中忙碌,另有文书在一旁记录。

凌风和钱书兰来到殓房时,刀九正准备解剖石桥边的那个刺客,凌风敢兴趣的人,应该是个重要人物。

刀九五十多岁,身材瘦小,尽管体型外貌不出众,但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认出来。

精于一艺或完成某种大业的人,身上会自然流露出一种风范。

除了胸口有被擦伤的痕迹,这具尸体就只有咽喉那处被钱书兰刺穿的伤口。

刀九从左右锁骨下方起刀,将皮肤划开了一个Y字型切口。

平时他的动作缓慢与寻常老人无异,但开刀动作却精准迅速,Y字型轨迹沿着中线下划至腹部,线条笔挺,非常完美的一条直线。

血液刚开始凝固还有些流动性,没有立刻从伤口处涌出。但当胸部被切开时,血珠从肉中渗出,少顷仍溢满了切开的部分。

刺客死了才几个时辰,血液鲜红还保留着生命的颜色。

打开腹部,一股腐烂的气味扩散开来,带着腥和甜,夹着生与死。

钱书兰没忍住,呕吐了起来。

“不错!能坚持到破肚。”刀九的声音很冷漠,他在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若不是看见凌风的穿戴是位侯爷,他早就把人轰出去了。

专业的高度,只能在常人那里获得权威,权贵对你的尊重是在展现他的涵养。

但凌风例外。

“请把胃划开,我要看里面的东西。”

“你教我做事?你行你来呀。”刀九毫不客气,直起腰后,手里极薄的小刀往凌风面前一递。

凌风接过刀将胃划开,近距离下里面的东西清晰可见。

胃里还残留着未消化的大米、蔬菜等食物,白的、绿的、黄的,混合胃液的气味飘得到处都是。

“拿个托盘来。”

“……啊?!”

“没听到我说话吗?我要收集胃里的东西,确认他去过哪些地方。”

胃里东西的气味、尸体腹腔的腐臭混杂在一起,形成了难以言述的气味,即使屏住呼吸,这气味也如跗骨之蛆一样,刺得眼睛发痛。

在旁人眼睛被刺得流眼泪时,凌风仔细闻了一下托盘,“有酒的味道。”

“杀手都自认为是江湖豪杰,喝酒是寻常事。”刀九不以为然。

他对凌风刚才指使自己有些不满,一直被身边的人称为泰斗,他也感觉自己大小是个人物了。

凌风的解剖尸体的动作迅速、准确,节奏流畅,挑不出一点毛病,刀九只好在其他方面找回场子,但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凌风是侯爷,不是仵作。

刀九只知道刺客喝了酒;

但凌风可以识别出酒是陈酿烧刀子。

为了让客户感觉出年份酒的显著不同,凌风取巧地往里面添加了桂花香。

真正的陈酿自然无需这样做,但需要时间的沉淀才能蕴育出那独有的芳华。

这瓶桂花陈酿,要卖100两一杯,只有顶级的销金窟才用得起,至今,解语楼是唯一的客户。

扒拉了一下胃里的东西,饭菜很粗糙,绝非解语楼的出品。

不匹配,这个刺客有秘密。

接下来,凌风小心翼翼地剥下刺客胸部伤疤处的那块皮。

果然,他胸口的位置原来有个记号,在上面挠伤是为了掩盖它。

割自己的肉很疼,刺客下不了狠手,从皮肤背面的伤疤痕迹,还可以隐约看出很像一个‘亚’字。

凌风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他放弃了继续解剖,对刀九说道,“所有的尸体都要掏出胃里的内容物放到托盘里。如果身上有伤疤的,要把皮剥下来。”

说完来到院子里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钱书兰在院子里撑着伞,此时的雨又下了起来,濛濛细雨中,天色变得昏暗。

吐了好几次,钱书兰的脸变得煞白。

凌风在钱书兰的下风处站定:

“离我远点,身上的这股味,一下子散不掉,你闻了恐怕又会呕吐。”

“小主,你的动作很熟练?!”

“我们不是经常解剖妖兽吗?”

“有线索了么?”

“有!但我们要在这里等仵作将尸体全部解剖完,尸体腐烂的速度很快,放久了可能会错过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除了偶尔有状况,凌风会去仵作那里看一下,大部分时间在院子里陪着钱书兰。

殓房原本在很偏的地方,前方本来是一片农田。

随着经济复苏,城市扩建的速度很快。东边新兴的住宅已经离这里不远了,西北仍然是老的房子。

站在院子里,眼睛往左右一晃就仿佛穿越了时空,新旧两个世界挨得如此之近,令人咂舌。

新兴住宅这边的人衣着光鲜亮丽得多,而西边老宅那里,衣不遮体。

凌风沉思了片刻,对钱书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是培养仇恨的地方。”

钱书兰环顾四周,除了停尸房让她害怕,其他是桃花粉红,梨花洁白,柳芽新绿,油菜花金黄的春天。

“为什么这么说?”

凌风指了指东边的富人区,“他们可能只是觉得穿上了一件衣服出门,所以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西边那些人的眼里,宽敞的房子,乘坐的马车、华丽的衣服,无不是在显摆自己的富有。”

“西边的人会想,明明是一个地方的人,凭什么这些家伙生活得那么好,凭什么他们那么有钱。”

“没有办法,人就只会羡慕或憎恨身边比自己过得好的人。所以,东边的人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深深怨恨着。”

钱书兰觉得有点冷,她收紧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试图让自己暖和一些。

“他们不会怨恨我,因为我是神将府的嫡系子弟,出身高贵富有是应该的,骑在他们头上也是应该的。”

“但你不行,因为你以前比他们还穷,而现在却是北域的首富。”

“有没有人劝你做人要收敛一些?”

“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