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惜是个傻子哦

途大巴在坑洼不平的乡间公路上颠簸着，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苏念刚刚愈合不久的身体。

车窗外的景物，从高楼林立逐渐变成了低矮的平房，再然后是连绵起伏的农田与山峦。

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浑浊气息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泥土与草木混合的、带着湿润水汽的味道。

虽然依旧算不上灵气充沛，但比起城市，这里至少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她闭目凝神，默默运转着体内微弱的灵力，修复着最后的些许损伤，同时适应着这方天地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大巴发出一声沉闷的刹车音，停在了一个简陋的路边站点。

几块水泥板拼凑的地面，一个掉了漆的站牌孤零零立着。

苏念拎着那个几乎空无一物的背包，最后一个下了车。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起眼，一眼就看到了等在不远处树荫下的身影。

一个皮肤黝黑，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蓝色工装褂子的中年男人。

他跨坐在一辆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红色摩托车上，车身有些地方已经生锈，后座上还绑着一个灰扑扑的安全帽。

看到苏念，男人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局促又难掩喜悦的笑容，连忙熄了烟，朝她招了招手。

是父亲，苏建国。

苏念平静地走过去。

“念念，回来了。”苏建国看着女儿，眼神里是掩不住的打量与心疼，想问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句简单的话。

“嗯。”苏念应了一声，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那个灰色安全帽，帽檐内侧还带着父亲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她沉默地戴上，动作自然地跨上了摩托车后座。

苏建国似乎有些意外女儿的干脆，愣了一下，才重新发动了摩托车。

“突突突——”老旧的发动机发出嘶哑的吼声，载着父女俩朝着村子的方向驶去。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起苏念额前的碎发。

道路两旁是绿油油的稻田，远处青山连绵，空气清新得让她几乎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

这久违的乡土气息，让她那颗在仙界历经万年风霜、又在现代都市沾染尘埃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摩托车驶过一个弯道，即将进入村口。

苏念的目光却被不远处一栋突兀的建筑吸引了。

那是一栋崭新的三层小楼，通体洁白，设计现代，巨大的落地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与周围那些低矮破旧、灰瓦泥墙的老式农房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简直像是硬生生从繁华都市里切割了一块，镶嵌在了这片淳朴的乡野之中。

“爸，那栋楼是？”苏念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她微微提高了音量。

苏建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放慢了车速。

“哦，那个啊。”他语气里带着点乡里人特有的、对新鲜事物的议论口吻，“听说是城里头一个大老板修的。他儿子住那儿。”

苏念微微挑眉，一个大老板的儿子，跑到这穷乡僻壤来住？

“他儿子怎么住这儿了？”

“嗨，还能为啥。”苏建国叹了口气，摩托车又往前开了一小段，离那栋楼更近了些。

“听说是……脑子有点问题。就是那种，不大正常的，傻乎乎的。”

他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谁听见似的。

“那老板忙生意，就把儿子送到这乡下地方来养着，说是清净，对身体好。”

“人我倒是远远见过一回。”苏建国咂了咂嘴，“长得是真俊，跟画儿里走出来似的。可惜了，疯疯癫癫的，听不懂人话，真是造孽哦。”

苏念闻言，目光再次投向那栋精致却显得有些孤寂的白色小楼。

一个长相俊美却神志不清的富家少爷，被安置在这偏远山村。

倒是有趣。

不过，这与她无关。

她收回目光，不再多问。

摩托车在自家院门口停稳。

土坯混合着红砖砌成的院墙有些斑驳，墙头上零星长着几丛杂草。

院门是两扇刷着红漆的木门，漆色早已褪去大半，露出底下木料的本色。

苏建国刚熄了火，一个围着碎花围裙的中年女人就急匆匆从屋里跑了出来。

女人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眼眶微微泛红。

正是苏念的母亲，王秀莲。

“念念！你可回来了！”

王秀莲几步冲到跟前，一把抓住苏念的手臂，力道有些大，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上下仔细打量着她。

“瘦了！咋瘦成这样了？是不是在外头吃苦了？”

“快！快进屋！饭都做好了，就等你呢！”

她不由分说，拉着苏念就往屋里走，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

“你爸也是，接个人去了这么半天，我这心一直提着……”

苏建国停好摩托车，默默跟在后面，黝黑的脸上也带着几分心疼。

屋子里，一股饭菜的香气混合着老旧木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

一张掉了漆的八仙桌摆在堂屋中央，上面已经摆好了几样家常菜。

一盘青椒炒肉丝，一盘醋溜土豆丝，还有一碗飘着葱花的鸡蛋汤。

简单，却热气腾腾。

“快坐快坐！”

王秀莲把苏念按在长条凳上，又转身去厨房拿碗筷。

“饿坏了吧？赶紧吃！多吃点！”

她麻利地给苏念盛了一大碗白米饭，堆得冒了尖。

苏念看着眼前这碗散发着热气的米饭，又看了看桌上那几盘油光朴实的菜肴。

辟谷万年，凡俗食物于她而言，本该如同嚼蜡，甚至污浊不堪。

她拿起筷子，沉默地夹了一筷子土豆丝。

酸、脆、带着锅气的微烫。

并不难吃。

甚至……有一丝久违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熨帖着她那颗冰封许久的心。

王秀莲看她动了筷子，脸上的忧色稍减，也坐了下来，却不怎么动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女儿。

“念念，你跟妈说实话，到底出啥事了？”

“电话里吞吞吐吐的，是不是受委屈了？是不是那个姓林的又欺负你了？还是工作不顺心？你别怕，跟妈说！”

旁边一直沉默扒饭的苏建国也抬起头，看向女儿，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苏念咽下口中的饭菜，动作顿了顿。

她能清晰感受到父母那份不加掩饰的关切，纯粹，笨拙，却又无比真挚。

“没有。”她抬起眼，迎上母亲担忧的目光，声音平静，“就是觉得在城里待累了，想回家歇歇。”

“真的？”

王秀莲显然不信，眉头依然紧锁：“在外面那么多年，好好的大学文凭，怎么会突然说累了就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