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与邪祟的生死周旋

暮色像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缓缓笼罩着御荫神道的这片古老林地。神官兵们原本严整的阵列，此刻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落叶，陷入了一片混乱。他们手中的武器，像是被遗忘的玩具，无力地垂落，竟忘了指向那在空中张牙舞爪的异怪。

作为御荫神道的成员，讨伐异怪本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职责。以往，无论面对多么狰狞恐怖的邪祟，他们都能凭借着坚定的信念和无畏的勇气，勇往直前。可此刻，眼前的异怪——嫉，却让他们双腿发软，动弹不得。嫉，曾经拥有神格，那超乎人类想象的强大力量，如同沉重的阴影，压在每一个人心头，令他们心生敬畏，恐惧到了极点。

在一片慌乱之中，苏晴率先做出了反应。她右手的神代文字部分，正不断地渗出血液，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缓缓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滩触目惊心的血泊。从她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剧痛。然而，苏晴紧咬下唇，苍白的嘴唇被她咬出了深深的齿痕。她强忍着剧痛，一只手缓缓放到垂在右肩的一缕乌黑长发上，手指如梳子般轻轻滑过。刹那间，三枝黑箭竟神奇地从头发中出现。这一幕，犹如魔法般神奇，在场的众人，又有几人能注意到，这威力非凡的箭，竟源自她的发丝？

苏晴迅速将三枝箭搭上枫弓，修长的手指拉紧弓弦，弓弦被拉成了满月的形状。她目光如炬，紧紧瞄准空中那丑恶无比的嫉。即便被苏晴的弓箭锁定，嫉却依旧张狂地大笑着，身体左右晃动，仿佛在嘲笑苏晴的不自量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三枝箭如闪电般同时射出，在空中划出微微扭动的优美弧线，向着嫉的那张丑脸飞去。

箭还未命中目标，苏晴已然展现出了惊人的箭术。她动作娴熟，一次三箭，接二连三地搭箭、发射，速度之快，如同暴雨倾盆。“简直像是突击步枪的三发点放啊。”凑悠闲的声音，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格格不入。

起初的三枝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地射中了嫉的双眼和鼻子下方，成功命中三大要害之一的人中。随后的箭，更是接连不断地射中嫉的眉心、太阳穴、鼻子等致命要害。有些箭甚至在空中巧妙地改变轨道，穿刺在嫉的身上，让嫉的丑脸变得更加狰狞恐怖。

苏晴一口气射出七次，共计二十一枝箭，每一箭都如同长了眼睛，无一落空，尽数刺在嫉的脸上。神官兵们见状，原本死寂的阵营中，涌起了一股截然不同的声浪。“好厉害。”就连总本山备受瞩目的天才少年，也不禁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这异怪还挺残忍的，最好别弄得它太生气。”唯独凑，一边搔着后脑勺，一边以一副觉得无趣的表情看着嫉，仿佛这激烈的战斗，对他来说只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无眼见此良机，毫不犹豫地踏上一步，高高举起手中的剑，大声激励着部下：“嫉怕了！这异怪曾被尊为神的眷属，如今神威却荡然无存。肯定是受到封印长达几百年之久，让它虚弱到了极点。大家拿起武器！就由我们亲手完成前人没能完成的任务！”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响亮，在林地间回荡。说罢，他以剑尖直指嫉，神官兵们顿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声，仿佛要将心中的恐惧彻底驱散。

无眼心中暗自庆幸当下的局面。多亏了入侵者试图带走苏晴，让他们得以在做好充分战斗准备的情况下，直面嫉。“喂，你这判断会不会下得太武断了？”凑的泼冷水声传来，无眼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在他看来，凑不过是个门外汉。嫉正缓缓落到地上，这不正好证明了苏晴的弓箭生效了吗？

苏晴刚才展现出的箭术，堪称绝技。她平日里有个习惯，会不自觉地拨弄从肩膀垂至身前的头发。看似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实则是在默默地灌注灵力，以便将头发当成箭来使用。由一名实力足以进行降神的巫女，每天细心灌注浓密灵力的头发，哪怕只有一根，都拥有着足以净化寻常异怪的强大力量。在无眼看来，这世上绝不可能有哪种异怪，能在被这种箭连射二十一箭后，还能安然无恙。

“跟我来！”无眼身先士卒，如同一头勇猛的猎豹，朝着嫉冲了过去。他背后的弓箭手纷纷放箭，无数支箭如同雨点般，朝着降到地上的嫉射去。与此同时，缝有无数张符咒的铁锁链，从四面八方飞来，如同一条条钢铁巨蟒，将嫉牢牢地绑在原地。最后，拿着剑、枪、刀的神官们，使出浑身解数，将刀刃深深地刺进嫉的身体，一时间，鲜血四溅。

“这一刀就送你归天。”无眼踩着神官的肩膀，高高跃起，手中的斩马刀闪烁着寒光，当头直劈而下。这把斩马刀刀刃异样地长，是专为斩杀马上之人而打造的利器。只见斩马刀带着凌厉的气势，一刀从嫉的头顶直劈到眉心下方，这惊人的威力，得益于无眼跃起的高度和强大的力量。

但无眼没有丝毫停滞。“退开！”他一声令下，迅速从嫉身前拉开十几公尺的距离。即便嫉已经被铁锁五花大绑，身上穿刺着上百的刀刃与箭头，无眼仍不满足，准备给嫉致命一击。

大群神官兵开始咏唱祷词，他们的声音低沉而庄重，在林地间回荡。缝在锁链与刀刃上的符咒，瞬间火红发热，紧接着，如同烟花般一口气炸开。上百次爆炸产生的烟雾，迅速笼罩住嫉，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成功了！”胜利的情绪，如同野火般在神官兵之间蔓延开来。然而，小杰却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刺进他的心脏，让他全身汗毛直竖。“不对劲……慢着，它还……”小杰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黑烟如同漩涡般翻滚，一阵狂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往后吹起他咖啡色的头发。一阵黏腻的感觉从脸颊滑过，他伸手一摸，发现手上沾满了红色的液体，那是鲜血的味道。

眼前的地面，竟被挖出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洞。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在转眼之间。被挖开的地面上，原先存在的人或草木，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名神官兵，此刻只剩下半边身体，脸上还留着不解的表情，倒地时，血肉散了一地，场面惨不忍睹。

耳中传来时而沉闷、时而清脆的碎裂声响。小杰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声音，只觉得心中一阵不舒服。理智告诉他，不要转身，但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转了过去。不知道这是出于他试图正视现实的勇气，还是被内心的恐惧所驱使。

转身一看，嫉就在他身前。嫉那张裂开的脸上，找不到先前被箭射中、被刀劈砍，被斩马刀当头劈开的任何痕迹。只见嫉满嘴咬着土石与草木，其间还掺杂着扭曲成奇形怪状的人类手脚，模样恐怖至极。

“救、救命啊。”一名尚未被嚼碎撕裂的神官，从土块中伸出手和脸，泪流满面地求救。嫉缓缓闭上嘴，发出压扁肌肉、折断骨头的可怕声响。神官口吐鲜血，当场无力地瘫软垂下。即便已经丧命，他空洞的眼睛，仍然望着不能动弹的同伴，随后，他的身影也被嫉吸进口中。

『从什么时候开始，人类变得光会这么点三脚猫把戏就得意起来了？』嫉咀嚼完之后，竟然开口说起了人话，声音低沉而阴森。『愚昧，愚昧，愚昧呀。悠久的岁月竟然让人类堕落至此了吗？那你们也只能让我用来填饱肚子了。』

嫉再次以人眼绝对捕捉不到的速度冲刺两次，在地上留下了两条深深的沟痕，并将数名神官兵纳入腹中。满足地咀嚼着人肉的嫉，脸上突然转变为讶异的神情。

“一三二四五六七八九十，布留部由良由良止……”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在一片惨叫声中响起。那是一种叫做祓词的言语，声音虽不响亮，却如同穿透黑暗的光芒，清晰可闻。

嫉的眼睛迅速寻找着祓词的来源，发现那名身上有着可恨封印的少女——苏晴，正一边咏唱，一边弯弓搭箭。嫉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几句词，弓箭对自己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可不知为何，它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苏晴吸引。

苏晴的右手发出奇异的光芒。太阳已经垂得很低，在光线越来越昏暗的杂树林里，苏晴继承了封印的右手，宛如一盏明灯，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确切地说，是那些写在她右手上的伊流日文字，鲜明地浮现在白皙的肌肤上，神秘而夺目。

看到这幅光景，嫉停下了动作，原本张狂的笑容，瞬间转变为恐惧的神色。“好厉害。”小杰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晴，凑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大姊姊会用伊流日？”小杰惊讶地问道。“怎么可能？我叫她随便找一篇祷词唱得有模有样点，她就拿伪书里记载的祓词来唱，还真够敢的。”凑笑着说道。

“可是她手上的封印起了反应。”小杰疑惑地说。“那只是我用萤光笔照描，然后叫苏晴随便找些咒语来唱，装得像样点来吓唬嫉。”凑解释道。

“……萤、萤光笔？就靠这种玩意？”小杰难以置信地问道。“嫉被那东西封印了这么多年，害怕的情绪应该没有这么容易就消失。恐惧会让人看不清楚现实。”凑分析道。

小杰无法否定这句话。毕竟，嫉此刻正表情僵硬，凝视着苏晴。“可是迟早会拆穿的。”小杰担忧地说。“没错。所以我有事情要你做。”凑低声说道。

嫉确实怕了。它不愿承认这个事实，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这便是最好的证明。一想到有可能又会被封印在阴阳界的尽头，它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一三二四五六七八九十，布留部由良由良止……”苏晴继续咏唱着祓词，声音越来越高亢。嫉无法将目光从她右手上移开。它原以为这里的人都不堪一击，没想到竟遇上了最可怕的对手。

嫉望向夕阳。离太阳下山还有一点时间，它心中暗自盘算，自己有办法打倒这可恨的少女吗？嫉开始犹豫了。

苏晴更不放过这个空档，将搭上箭的弓拉满，弓弦紧绷，蓄势待发。她无视于嫉的战栗，继续咏唱着。黑夜即将来临，让她手上封印发出的光芒也显得越来越强。苏晴拉高声调，举弓朝天射出了箭。嫉自然而然地视线追逐着箭射往何方，它不可能不看。箭高高飞上天空，接着——

嫉发出咒骂。箭就只是划出一道抛物线，无力地下坠。箭并未瞄准嫉，只刺在远处的地上。嫉一直注视箭的轨道，在箭落地后仍然看了好一会儿。当它注意到什么事都没发生，再也压抑不住心中一股与先前不同类型的震惊。

算计我？震惊过后涌起的，是一股强烈的愤怒。区区的人类竟然算计我？嫉任由愤怒驱使，朝着放完箭后仍然站在原地的少女冲去。它再也不管什么封印了。这封印只是转移到她身上，并未进行封印仪式。只要斩断自己的恐惧就行了。

想把她好好折磨个够再吃的欲望，嫉也都放弃了。这次嫉张开大嘴，一口气吞下少女。娇小的少女轻而易举地进了嫉的嘴里。

嫉开始咀嚼少女。它以为少女在口中会被大卸八块，三两下就不成人形。这么一来，威胁到它的封印也没了。然而，嘴里扩散开来的却不是热呼呼的血肉滋味。

吐出来一看，原来是人形的土块。当嫉注意到这是小杰以五轮当中的土之术做出来的人偶时，已为时已晚。

少女已经不见踪影。不只是少女，小孩与神官也都不见了。嫉被土块做出来的假少女骗过，转移开了注意力。就在这短短三十秒不到的时间里，这些人类都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嫉的愤怒达到顶点。三番两次耍我？

日暮时的明星开始在天上闪烁，只剩少许晚霞的残渣。嫉留下憎恨与愤怒的执念，消失在紫色的天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