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鞭子

苏彩云垂下眼帘。

哪里还有往后？

梦里明日此时，苏家不是下大狱便是回乡种地。

费心经营的人脉竟毁在自家人手里，气得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想到梦中凄惨结局，苏彩云的身子不由战栗。再抬眼时已换上温顺神色：“女儿往后再不与她们往来。”

苏烬欢松口气，自觉化解了场风波。

女主这般通情达理，总不会记仇了吧？

临别时，侯府马车塞得满满当当。

苏承宗红着眼眶立在门前，手里还攥着半包桂花糖：“早知这般，当初拼死也不让闺女出阁。”

苏君衍瞥着老父亲：“王府离侯府不过半炷香路程，欢儿如今懂事，想她了，孩儿去接便是。”

“若晏无岐那厮欺负我儿……”苏承宗抹了把脸，忽而冷笑，“量他也没这个胆子！”

苏烬欢刚踏进广陵王府朱漆大门，就指挥着仆役们卸下马车里成箱的珠宝。

金丝楠木箱与青石板相撞发出闷响，她望着那些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光芒的玛瑙翡翠，只觉得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都搬去库房最里头。”她攥着锦帕的手紧了紧。

这些本是她推辞不要的，偏生父亲硬是往马车里塞，说什么“苏家金库充盈得很”。

想到此处，她耳边又响起父亲说“要多少有多少”时浑不在意的语调，后槽牙不由得咬紧了。

老爹真是个嘴里没把门的家伙，啥牛都往外吹，也难怪原书中会被抄家流放！

穿过垂花门时，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向始终落后半步的侍女：“如霜，先前大哥单独留你说话，可是说了什么要紧事？”

沈如霜闻言扑通跪在鹅卵石小径上，素色裙裾沾了碎叶：“王妃若是不信奴婢，奴婢这就离开王府。”

“快起来！”苏烬欢连忙搀她，云锦袖口扫过对方发间银簪，“我不过随口一问。你既不愿说，我自然信你。”

说罢又补了句：“只要你自己不愿走，任谁也动不得你。”

这话倒让沈如霜眼圈泛红。

她忽然从袖中取出个紫檀木匣，雕着五爪金龙的盒面上还嵌着东珠。

苏烬欢正要掀开搭扣，就听如霜低声道：“这是先帝御赐的九节龙骨鞭，上可笞昏君，下可惩贪吏。大公子说……”她声音突然放轻：“说若王爷敢对您不敬，只管用这鞭子抽他。”

话音未落，苏烬欢已像被烫了手似的将木匣抛了出去。

金镶玉的鞭柄在空中划出道弧线，正正落在月洞门前玄色蟒袍的衣摆下。

“王妃好兴致。”晏无岐弯腰拾起龙骨鞭，玄色织金云纹广袖垂落时露出苍白腕骨。

他抬眼时，鸦羽似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唇角虽噙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不知这鞭子，原是要抽哪株花木？”

苏烬欢盯着他腰间玉带上晃动的墨玉禁步，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忽觉喉头发紧。

余光瞥见如霜又要开口，她急中生智抢道：“王爷不知，今日在长街上……”话到一半竟带上哭腔：“那些不长眼的竟敢当街议论您！说什么‘广陵王妃不过是个摆设’，妾身气不过，这才要练鞭法，往后谁敢对王爷不敬，我便用鞭子替您去教训他们！”

她边说边去够那鞭子，奈何晏无岐身量极高，她踮着脚也够不着，倒把自己累得双颊飞红。

云鬓间金步摇乱颤，海棠红的广袖滑落半截，露出凝霜似的腕子。

晏无岐忽然俯身，龙涎香混着药香扑面而来。

他将鞭柄塞进她掌心，冰凉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手背：“原是为本王。既如此……”他拖长的尾音里带着戏谑：“明日本王便为王妃寻个使鞭的好师父。”

苏烬欢尚未反应过来，脑中突然炸开系统刺耳的提示音：【警告！目标人物好感度-1%！当前好感度：-90%】

她捏着鞭柄的指节泛白，面上却绽开甜笑：“妾身谢过王爷。”

垂眸时狠狠腹诽：这活阎王分明是记仇了！

晏无岐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她绣鞋上颤巍巍的珍珠。

待那抹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如霜才敢上前搀她：“王妃何须畏惧？”

“你懂什么。”苏烬欢盯着掌心血玉雕成的鞭柄，上头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寒意，“他既能忍先帝猜忌十年，又岂会在意这小小鞭子？”

她忽然轻笑，眼底却无笑意：“不过是寻个由头拿捏我罢了。”

暮色渐浓，九曲回廊次第亮起绢灯。

苏烬欢望着最后那盏飘摇的灯火没入黑暗，轻轻打了个寒颤。

待晏无岐的背影消失不见后，她忍了许久的泪珠成串往下滚，素手不住揉着身后伤处。

如霜捧着铜盆进来时，正瞧见自家主子眼眶通红，只当是王爷态度转圜惹得王妃动情，忙递上帕子劝道：“主子今日这招以退为进实在高明，奴婢瞧着王爷临走前还说要给您请教鞭法的师父，可见是动了心思。”

苏烬欢闻言更觉委屈，抽抽噎噎扯住如霜衣袖：“好、好姐姐……”

如霜这才察觉异样，慌忙搁了铜盆上前搀扶。垂眸望去，只见王妃双腿打着颤儿，月白裙裾上还沾着几道暗红鞭痕。

“王妃这是咋了？”

“方才甩鞭子时……”苏烬欢将身子软软倚在如霜肩头，长睫挂着晶莹泪珠，“抽着自己了。”

如霜望着案头那柄御赐铁鞭，想起这物件曾抽断过贪官脊梁，顿时倒吸凉气。

当夜便命人在贵妃榻上铺了五层软垫，饶是如此，苏烬欢仍是趴着养了三日才堪堪能下地。

【宿主！只剩两日了！】识海中突然炸开系统伍六七的机械音，惊得苏烬欢手中芙蓉酥险些落地，【您真要等着被抹杀吗？】

少女不紧不慢抿了口雨前龙井，乌溜溜的眸子转了转：“你们系统也是打工的？怎的比宫里嬷嬷还唠叨？”

【这是生死攸关的事！】光球在识海里急得直转圈，【晏无岐现在好感值还是负数，宿主时日无多了！】

“半月后蓟州突降暴雪，压垮房屋千余间。”苏烬欢忽然正色，“若我能助他提前防灾，你说这救命之恩够不够涨好感？”

【可雪灾在十五日后，咱们只剩两天！】伍六七的光晕忽明忽暗，【况且空口无凭，他怎会信？】

“所以……”苏烬欢捻起块杏仁糕，话音未落，便见如霜掀帘而入。

“王妃吩咐的三万石粮草已运往蓟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