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小的冲突

海因里希的教学其实是十分轻松的，毕竟皇子们要上的课程并不止经济学一门，从贵族礼仪到政治文化，哈布斯堡的皇子们都必须系统性的学习。

学生的课程安排满了，他们这些老师自然就轻松了，学生负重前行了，老师们可就要岁月静好了。

这天，被安排了课程的海因里希早早来到教室外等候，闲来无事，他就蹲在墙角听教室内正在讲的课程。里面上的正是历史课，上课的是一位一看就十分不好惹的干瘦老头。长子约瑟夫并没有来上课，教室里上课的只有以玛利亚为首的几个小孩子（其实玛利亚已经14岁了）。

“讲到这里，我就不得不提到诸位尊贵的父亲弗兰茨大公的那位前姐夫了。”孩子们瞬间把耳朵都竖了起来，海因里希也被吸引过去。显然，这里所说的只能是那位叱咤风云的拿破仑先生了。

若是问十九世纪的前半部分谁的影响力最大，拿破仑一世是绝对无出其右的，爱他也好，恨他也罢，只要谈到现在的欧洲局势，就完全绕不开他。

自从他客死于大西洋上的孤苦小岛后，拿破仑就成了保守派贵族口中碰都不能碰的话题，王公们再也不愿意谈起他，希冀于沉默可以消灭他在全欧洲贵族身上烙下的永久不灭的伤痕。

但很不幸，直至今日，整个欧洲仍然处处充斥着拿破仑的鬼影。特别是拿破仑那位不成器的侄子在伦敦写了一本《拿破仑思想》后，一股叫做波拿巴主义的新风已经吹遍了欧陆各国，拿破仑的余党们大有死灰复燃之势。

在这种时候，这位美泉宫的宫廷教师又把他提出来，想必定有一番高论。海因里希凝聚心神、准备洗耳恭听。

然而结果是令人失望的，老头用他那贵族特有傲慢口吻说道：“这位科西嘉流氓出生的陆军军官，戴上了从法国暴乱的暴民手里夺来的泥巴皇冠，向我们的宗教与荣耀开战，以为他那沾着牛粪的军靴可以击碎欧洲贵族千年延续的高贵血统。结果你们是知道的，至圣至福的神圣同盟的大军开进了巴黎，把这位挑梁小丑从皇位上拉了下来，扒下来他的臭鼬皮，夺回法兰西沾血的王冠。随后伟大的德意志皇帝又亲自在凡尔赛宫前把王冠戴回了波旁后裔的脑袋。”

老头得意的环顾四周，最后总结道：“先生们，这就是几十年前法兰西发生的那场暴乱的始终，从一群暴徒开始，到一个小丑结束。你们最好用笔记下来。”

“你放屁！”一声响亮清脆的女声响起。所有人都望向声音的来源——整个脸已经气的通红的玛利亚。“拿破仑先生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是一位有骨气讲荣誉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什么小丑！”玛利亚用力的拍打桌子，眼泪在眼眶里打旋。

“玛利亚小姐，不知道你又看了什么胡说八道的书。这件事我会同你的父亲谈谈的。”老头仍然不改他的傲慢神色，显然，他完全不把玛利亚说的话放在眼里。

“你才是胡说八道，拿破仑先生完全不是那样的，你才是小丑！”玛利亚抬起了拳头，仿佛已经做好了对台上老头出拳的准备。

海因里希知道已经到他该出马的时候了，如果任由玛利亚吵下去，恐怕最后的局面将会很难收场。他咳嗽一声，从墙角走了出来，微笑着对学生们说：“我想已经到经济学课程的时间了。”

其实离历史课结束本该还有十几分钟，不过老头显然是个识趣的家伙，他高傲的抬起头，说了一声下课，就头也不回的从教室里离开了。

海因里希走上讲台。“玛利亚小姐，历史课已经结束了，现在到经济时间了，请你先回到你的位置上吧。”玛利亚红着眼睛的看着海因里希，不甘的坐了回去。

看着立即重新坐好的学生们，海因里希不禁感慨，皇室子弟真累啊，学习都是这样连轴转，压根没有所谓中间休息时间。教室里很快恢复到其乐融融的学习经济学的氛围，不过玛利亚显然心不在焉，她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之后，海因里希如往常一样顺利上完了他的经济课程，目送着学生们一个又一个离开，他并没有马上离开，因为海因里希发现玛利亚应该有话想对他说。

看着欲言又止的玛利亚，海因里希先发制人“玛利亚小姐，你有什么事找我吗？”玛利亚被问的一噎，半晌才说道：“海因里希先生，你觉得拿破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海因里希微笑的朝门外作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玛利亚出去和他聊。

一高一矮的两人走在美泉宫的草地上，玛利亚再次向海因里希提出了刚才问题。海因里希思考一会，沉吟道：“无论怎么讲，拿破仑是一位伟大人物，他的一系列壮举彻底改变了整个欧洲，他的品德、他的才能都是值得人学习与敬仰的。”

“对吧对吧，奥古斯特教授完全就是在胡说。”玛利亚开心的说。海因里希十分好奇玛利亚这个哈布斯堡皇室成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于是主动询问玛利亚。

“是父亲告诉我的哦。”玛利亚回答道。听到这个，海因里希更加疑惑了，一位小皇女这么说已经很奇怪了，弗兰茨大公为什么也会这么想呢？

“小时候，父亲经常给我讲拿破仑先生的故事。他给我讲拿破仑先生曾经如何打败数位皇帝与无数国王，如何惩治腐败的官员和小人，如何制定法典让人们都安居乐业。”玛利亚说道。

海因里希陷入了沉思，当拿破仑还在的时候，弗兰茨大公恐怕还是个撒尿和泥的小屁孩，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呢？而拿破仑死之后，奥地利宫廷里绝对不可能再有人愿意同弗兰茨讲这些话了。

“其实我就是看到先生你在书里称赞拿破仑先生在法典里的功绩，我才会求我父亲让您来担任我们的教授的。”玛利亚补充道。

海因里希笑起来，原来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啊。也难为弗兰茨大老远从哥廷根把他征召过来，既然全出于这种原因。“那我得好好感谢玛利亚小姐了。”海因里希向玛利亚道谢道。

“不用不用，先生你确实拥有担任宫廷教师的水平。如果你实在想谢我的话，之后考核就请一定要放我一马，让我通过吧”玛利亚摇摇头，高兴的说道。

两人愉快的闲聊了许久，直到侍从把玛利亚从草地上接走。

晚上，海因里希躺在床上，不禁又想起了弗兰茨大公的事，究竟因为什么事情，使弗兰茨大公有如此离经叛道的思想呢？恐怕不好直接去问弗兰茨，想了一会，海因里希暂时放下了探究欲，决定先把这个问题答案交给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