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是童话,少女也不能一直穿着粉色公主裙长大。
自汝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朋友,至少六岁之前她一直是这么觉得的。
可六岁之后,让她幸福的天,塌了。
自汝六岁生日这天,微风和煦,阳光灿烂,爸妈带她去野营,还陪她放了风筝,买了新的粉色小裙子。
晚上吹完蜡烛,爷爷奶奶问她许了什么愿,她开心的眼底像是浸了蜜糖似的,“我希望下次生日,爸爸妈妈可以再送我一条粉色的公主裙,跟奥罗拉一样的那种。”自汝奶声奶气的扬着小脸跟爸妈说。
她的愿望很简单,但再也没有实现,没有人告诉她最简单的,往往是最难的。
三月十号晚上,全家人陪自汝过了生日,因为第二天是周一,所以自汝爸妈不得不连夜赶回支教的山区。
意外就是在这天夜里发生的,他们的车在盘山的道路上为了躲避货车,撞开防护栏掉下了山坡,夫妻二人当场死亡。
那时候自汝还不明白死亡是什么,更听不懂爸妈葬礼那天亲戚安慰她的话,“自汝啊,你爸妈变成天上的星星了,以后要是想他们了,就抬头看看天。”
她歪着小脑袋,眼睛眨啊眨的盯着灵堂上的两张黑白照片发呆,她的胸口为什么会戴小白花,她明明喜欢粉色,大家为什么会哭,而不是大笑,爸妈为什么会变成星星,而不是月亮,为什么想他们的时候要看天,而不是去找他们...
葬礼结束的时候刮起了大风,绿色的树叶吹的满地都是,可这是春天啊,为什么粗壮的树枝却留不住那一片一片单薄的绿呢?
这就是它的宿命吗?
即便不该被埋没在泥土里,也得接受命吗?
后来稍大一些,她知道了死去的人是再也回不来的,她也知道了想爸妈时要抬头看天这句话,根本一点用都没有,她最大的愿望变成了能够拥有一台时光机,她想回到六岁之前,回到爸妈尚在的那几年。自汝的姥姥姥爷因为看不起自汝爸爸的普通家世,自然也不怎么待见她,所以自她记事以来,她根本没见过姥姥姥爷长什么样。但万幸的是自汝还有爷爷奶奶,她的爷爷是镇上小学的教导主任,经常一脸严肃的教育学生:“好好学习,不许调皮。”
实际上这个爷爷是个“孙女奴”,每当下班回家见到自汝,他总是和蔼又宠溺的笑着说:“我们家的小公主今天过得开不开心啊?”
她的奶奶是个慈祥的小老太太,也曾经是小学的语文老师,现已退休在家里养养花,做做饭,爷爷还有两年就也要退休了。
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自汝原本可以长成知书达礼又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但自从父母去世,她的身上又多了些敏感,多了些自卑。
宣霖小学一年级开学时,自汝坐在爷爷的自行车后座上去学校报到。
这下小学里许许多多的学生都知道了自汝是这个严肃老头的孙女。
尽管自汝长得白净,可爱,但这个身份让她在学校里没有朋友,大家有的害怕她,有的厌烦她,都离她远远的,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
群体生活中,最令人无语的就是小团体搞孤立,大家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只是觉得其他人都这样做,自己也就跟着做,无脑的随大流,永远最让人难过。
有些伤害是无形的,但伤口却是显而易见的。
一天放学后,自汝坐在学校旁边的小卖部门口喝牛奶,她安静的等着爷爷下班后一起回家。结果她手中的牛奶还没喝完,就被一个胖胖的小男孩抢了过去,从吸管里挤出的牛奶撒在了自汝藏青色的校服裙上,一滴两滴,像是小珍珠。
她用手擦拭着裙子,又抬头问那个胖男孩:“你干什么?”
小胖子生气的把牛奶摔在地上,接着又扬起了自已圆润的下巴,“你就是不许老头的孙女?”不许老头,是学生给自汝爷爷取的外号,因为他教育学生时总是不许他们做这个,不许他们做那个。
自汝有预感,这肯定又是哪个被爷爷训了的学生来欺负她了。
幼稚,一年级倒是也应该幼稚,可欺负人不对。“嗯,怎么了?”小胖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自汝居高临下的冲她说:“不许老头收了我的悠悠球,你给我要回来。”
自汝上下打探了几眼小胖子,摇摇头没说话,
悠悠球,我看你长得像悠悠球。
“那你等着吧,你以后在学校里的好日子到头了。”
也不知道眼前的小胖子最近迷上了哪个反派角色,不然在他这个年纪怎么会知道好日子到头了这种鬼话。
小胖子说着夺过了自汝放在膝盖上的书包,然后气愤地拉开书包,把里面的铅笔盒,课本一一摔在地上。与此同时,小卖部里传来另一个男孩子干脆利落的声音,
“住手。”
自汝闻声回头往小卖部里东瞅西看,但没有发现这个企图拔刀相助的人是谁。
小卖部里没有人,只有一排一排的货架,一包一包的零食。
挂在墙壁上的风扇被门外袭来的风吹动,一切仿佛都沉睡了过去,只有这个三叶扇是清醒的。
小胖子听完那句话没有丝毫收敛,扬起书包就要往自汝身上扔,“我让你住手,你聋了啊?”
一个穿着蓝色背心的男孩子从柜台里站起身来,他的头上还缠着白色的纱布,瘦瘦的身体让他看起来像是一根成了精的火柴棒,但准确一点来说应该是棉棒。
这是很普通很寻常的一个傍晚,但对自汝来说却有些不一样。
学校里的同学不爱跟她说话,更别说帮她,所以她早已习惯默不作声,被欺负时,默不作声,被针对时,依旧默不作声。
如果说希望有颜色,那对于自汝来说从此刻开始,她的希望就是蓝色,原来蓝色,是一种这么亮眼的颜色。
男孩子不耐烦的走到了门口,他眼睛亮亮的,但表情却有些愤怒,“我让你捡起来,欺负女孩子算什么男子汉。”
小胖子不以为意,“我要是不捡呢?”
此时男孩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笑容,“那你是想挨打吗?”
距离放学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学校门口的人渐渐散去,道路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个搬着可乐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小子,你赶紧回家吧,我们林赋可是练跆拳道的,别看他瘦,你还真打不过他。”他说着把可乐筐放到了柜台前,走进了小卖部。
自汝在心里重复着刚刚听到的名字,林赋,原来这个头上缠着纱布的男孩子叫林赋。
然后“啪”的一声把木板掰断了,“你觉得你的胳膊比木板还硬吗?”
小胖子看着那块一分为二的木板,退后了两步没敢搭话,讪讪的离开了。
林赋把散落在地上的文具,全部捡起来装进了自汝的书包里,可是书包的拉链被小胖子扯坏了,林赋又跑到柜台里拿了个铁夹子把书包夹上,
“你先凑活着用吧,回家让你爸爸给修一下。”
自汝接过书包说了句谢谢,可是她没有爸爸了,
转念间又小声的问林赋:“你的头是怎么了?”
林赋坐到台阶上大剌着腿,
“打架打的啊。”
“你这么小就打架?”
自汝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男孩子看起来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居然能因为打架把自己伤成这样。
“打架又不分年龄,别人欺负我,我总不能站在原地不还手吧,那可不是我林赋。”
“你很厉害。”自汝说着指了指地上那个被一分为二的木板。
林赋哈哈的笑出声来,
“你们可真好骗,那块木板早就断了,是我舅舅上午用胶水沾上的,要不我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把它掰断,我又不是大力水手。”
所以生活不是童话,也不是动画,就像他不是大力水手,她也不能穿着粉色的公主裙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