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仙界般的通道,周围布满了花瓣,在空中飘着,五颜六色的丝条随着花瓣的飘动而飘动,我一步一步穿过通道,我以为我快走到黄泉大路上了,但迎来的是一道光,接着是无穷无尽的黑夜。
我缓缓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发了绿的墙壁,我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接着看到的是乱摆的衣物,向来干净整洁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准备起身去收拾收拾,这时从房间外传来一声声熟悉的呼喊。
“谣妹儿,起床没有?谣妹儿?”
谣妹儿?苔谣?在哪?吓得我赶紧起身去找谣妹儿,穿过镜子后,脑子闪过一丝熟悉感,我又退步回来,看了一眼镜子,看见脸那一刻,我彻底懵了,苔谣……是我?“我”不是死了吗?“我”怎么还活着?我用手使劲儿掐了脸颊,很痛很痛!
“谣妹儿!起来了也不知道回一声,喊你半天,想哪样?”闻声看去,进来的是舅妈,苔谣的妈妈。
“嗯……妈?”我很尴尬地站在镜子前,而舅妈就很不耐烦地开始东翻西翻。
“别磨蹭了!赶紧换上这套衣服跟我去趟环江,你爸在回来的路上了,他让我们先过去。”舅妈边说边把一套黑色的衣服裤子丢在床边,指示我快点换上。
为了明确是那件事,我试着问她。
“这么着急干什么去?”
舅妈迟疑了一会儿,用凝重的表情看着我说。
“你证杉姐……没了。”
果然是这件事,我没有露出很惊讶的表情,却让舅妈觉得我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亲人死了也不知道伤心。
“你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亏人家以前待你好,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舅妈一脸嫌弃地骂,接着哐当一声摔门而去。
这一声可把我吓坏了,我在疑惑,我是谣妹儿,那真的谣妹儿去哪了?
窸窸窣窣把衣服穿好,坐着舅妈的油动车就出发了。从六甲到环江,需要两个小时多呢,现在路况好了,应该也就两小时不到。
好久没坐舅妈的油动车了,现在是夏季七月,吹着风更清爽些,到了桥头,我们便舍弃油动车去候车亭等十八路公交车,这一路不知道有多怀念,以前上初中时就经常坐这趟公交,十年前才要两块车钱,现在变成了六块。很难想象自己参加自己的葬礼是什么感觉,光想想就刺激。
一路上熟悉又陌生,在原本的构造上增添新的,新旧同在,但氛围不似当年,都长大了,现在的苔谣也才十五岁,但看上去不像十五岁。我很久没联系苔谣了,不知道她最近在干什么。
谣妹儿体质好,占据她的身体坐车光看风景去了,丝毫感觉不到晕车,要是“我”的身体坐车,早就晕吐了,倒是舅妈紧皱眉头玩转着手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路上转来转去,我累得直打瞌睡,根本懒得想之后会怎样,我知道“我”已经死了,不再去理会还活着的东西和人,或许是七日还魂,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谣妹儿身上,但为什么偏偏是谣妹儿呢?
到环江时,已经午时,我和舅妈饭也没吃,直奔“我”家里,才刚上楼就听见了杂乱的说话声,看来其他人已经到了。我忐忑不安,害怕跨进那扇门,我要怎么应对?我对苔谣一事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站在门口迟迟不进,舅妈见了我这副死样子,气得一把拉扯进去。
“死丫头还不快进去!”
大家见了舅妈都叫她过去坐着,随即看到舅妈身后的我。也不多问什么,招呼过去后,我就一直坐着。
“她怎么死的?”
“听说是因为被男朋友甩了,然后跳河而死。”
我听后直接炸了毛,站起来指着鼻子就骂。
“胡说什么勾巴?我单身二十年哪来的男朋友?”
紧接着,大人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像看疯子一样打量我。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苔谣后,又尴尬地坐了下去。
然后便传来一声怒骂。
“死丫头掺和什么?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大家见状立刻低下头掩饰着当下的窘迫。
“我”的妈妈听见了就出面缓解。
“哎呀,小孩子哪里懂生死,不怪她。”
“实在可怜啊年纪轻轻的,杉妈,你也别太难过,人已经去了,就让她安息吧。”
“这孩子,平时都乖乖的,怎么会想不开呢?哎~”
“我女儿……其实都告诉我了,她留了信……”话没说完,就来了一通电话,她只好停住了嘴。
“喂!”
“杉妈,哥姐们都在了吧?这边也齐了,五哥叫你们都过来。”
“好,知道了。”
挂了电话后,只见她神情恍惚,发出微弱的声音。
“五哥叫我们现在就过去那边,你们先去,我收拾下就过去。”
“杉妈你可快点啊!”
“知道了!”
接着我就被舅妈拉走了。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看见她背过身去好像是在擦拭眼泪,我心中不免难过,我现在确实有点后悔,死后我什么都不在乎,现在看见这样的场面我才会有心去体会。
到了五舅家,我看见附近的门口都挂上了白绫花球,我们逐个进入五舅家里。放着“我”尸体的棺材在最深处摆着,周围还有几个大包裹,我和舅妈走到棺材旁看望最后一眼,我头一次见到自己的身体躺在那里是有多恶心,乌唇乌得像抹了粉,身上穿的也不是当天死时的白衣黑裙,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从三桥那边被弄回来的,我只记得那天“我”跟好朋友钰烁打了最后一次电话,便一跃入三桥河里,在水中狠狠挣扎了一会儿,接着从一大片白光变成一个小白点,我知道那是“我”一点一点地往下沉,那天的河水不急不躁,像静止了一样,不知道自己在水里泡了多久才被捞上来。
我瞥见了棺材里自己的左手上还带着红绳,本就是不吉利的日子怎没人发现这个显眼的东西,我趁舅妈几个人不注意,偷偷拿了下来一口气塞进口袋里,然后装作若无其事。
看了最后一眼,我便急冲冲跑出去,生怕受恶心吐出来,碰巧遇到刚刚来的母亲,她的眼睛通红浮肿,这一路走来怕是没停止过哭泣,我也不知道她竟会如此难过,我以为“我”死了她会面无表情……
迎面碰上我,瞥了我一眼后半低着头叫了一声“谣妹儿”,也不等我做个回应就直径走了进去,见最后一眼这段时间中我像个大傻子一样站在门口。
看望的人来了又走,已经两天了,五舅提议可以将证杉相关的东西烧毁时,事情有了进展,大家把堆在棺材边的一大包东西全扯了出来,拿到平坦的地面上摆开,正好是白天,我一眼认出那些都是我的衣服和鞋子,还有我用过的被褥枕头……
“现在把这些全烧掉吧,杉爸来点个火。”父亲面无表情,像待命的机器人一样,收到指令后,从口袋里掏出火机,走近,蹲下,一摁,一烧,一堆人,一起看。
烈火旺烧,又红又橙又蓝,亲戚们说话的说话,抽烟的抽烟,还有一只小狗在旁边坐着玩耍,唯有父亲母亲的目光呆滞,我才发现他们头上又添了许多白发,脸上又多了些皱纹,看着烈火熊熊燃烧着那些带有回忆的东西,看见这一幕,我鼻子酸酸的,我终究还是后悔了。
已经七天了,最后一天下葬,大人们轮着守夜,眼皮底下尽是黑眼圈,他们都身穿黑色衣服戴着纸做的白花,棺材合上之后,六个人整整齐齐排着,他们的肩上都有木担子。
“一,二,起!”走在最前面的是父母,指引着大家,走在后面的是无关人员,帮拿家伙事。我就这么走在人堆里,自己参加自己的葬礼。
入葬,埋土,搭砖,立碑,没有照片只有名字,插上香火,竖起细竹挂白绫,周围很安静,父亲摆放着鞭炮,点燃,一阵噼里啪啦后,滚滚浓烟含有刺鼻的气味,浓烟渐渐散去,从中显露出一个熟悉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她已将蓬散的卷发盘了起来,一身黑色套装,她正看着立碑上的字,手不停发抖,这七日从未见过她身影,她又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钰烁……”我走到她身边叫唤了一声,她猛然转头,瞪大眼睛,紧接着就是失落。
“你是……”
“我是证……证杉的表妹苔谣!”激动到差点说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话。
“嗷……你认识我?”
“表姐时常提起你,小时候我也见过你。”胡编乱造的习惯依旧未改。
“这样啊……”她没有再说话,只静静的站着直到入葬仪式结束。
入葬后,才进入饭局,把所有的事情都忙完后才做饭,我曾经也吃过席,此次不同往日,吃的竟是自己的席,大人们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老婆子们编排我的也有,大姨小姨大姑小姑都在说着这个事,要“我”真死了有七天回魂的话,看到这场景不得掀桌!可如今我是苔谣,不能招惹是非,我还是这么替人着想,不希望给苔谣留下什么污点。钰烁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筷子少动,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看着她这副模样,我突然想起来和她玩闹时说的话,便觉得好笑极了。
“你手怎么回事?”
“没事啊!”
“没事拿布条包着干嘛?你就是瞒着我!”
“我没有!就是一点伤而已……”那时越说越心虚,便耍起了爱撒谎的性子。
“我都知道,我也做过,但我希望你好好爱自己,你要是死了,我直接从学校请假飞回去吃你的席!”
“噗!好啊!”
“我要承包两桌!”
“好好好,依你。”
吃着吃着,想起这些就忍不住笑了两声,钰烁见了便皱眉,看着我。
“你笑什么?证杉死了你是不是挺高兴的?从一开始我就发现了,你一点儿也不伤心!”钰烁猛然起身,双手抓着我的领子,我挥着手试图让她冷静下来,然而事情却变得更糟。
吃饭的那些人全都看了过来,全场瞬间安静。
“你算哪门子亲戚?她都死了你还偷她的东西,我打死你这懒妮子……操……抡死你……”钰烁边骂边打我的脸和手。
吃饭的那些人全都站了起来,全场瞬间混乱。
好在苔谣身体壮些,我挡了几下逮着机会就治住了她,瘦骨如柴的身躯被我摁着,我心痛怜悯,可当下重要的是让她冷静。
“你说什么?偷东西?”我想了想疑惑道。
“你敢说你没偷?口袋里揣的是什么?你别给老子装蒜!我忍你很久了!”钰烁拼死挣扎,我只好放开她。看了一眼口袋,那根红绳不知什么时候卡在了口袋边上了,我立即揣进口袋,这一举动却让舅妈逮了个正着。
“死丫头骗子,狗改不了吃屎!”舅妈指着我就开骂。
“我看你活着也没啥用途了,干脆陪葬!在这给我丢什么脸呜呜呜……”说着说着舅妈就哭了起来,坐在地上撒泼,众人见了赶紧去扶起来。
“谣妈,你别这样,事情没弄清楚别伤孩子心,话不能乱讲啊!”
“是啊!这个时候就别提死啊活的,杉妈听见了心里难受。”
此时“我”的父母亲在里屋和五舅商量着事,从菜上桌开始就没见他们出席。桌席上出了事他们也并未知晓。
“你们不是不知道,她从小就是个小偷,你们又不是没见识过,难道……呜……难道我还撒谎不成?”舅妈不再大声哭,被扶起来后坐着抹泪。
“叫她说清楚就是了,她到底偷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有偷!”我顶着胸脯硬气了一回。
“那你兜里是什么?拿出来我瞧瞧!”钰烁插话。
“真没什么!”我将口袋里的红绳拿了出来,钰烁见了就急眼。
“我就说你偷了东西吧!这可是证杉的手绳,怎么会在你兜里?”
“我……”
“死丫头!说不出话了吧?你们大家伙还护着她吗?”舅妈又开始唠唠叨叨。大家伙见此,都开始讲小话,钰烁眼睛泛红,走过来夺走了我手里的红绳,别的不说,席也不吃了,直接打车离开了环江。
我未曾如此失望过,都死了还不能安宁,黄泉路竟也这般坎坷。我再也忍不住,手紧紧握着,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你们够了!表姐葬礼上你们闹什么闹?什么偷东西?那么显眼的红绳挂在她手上,去看望的人没一个发现,这么不吉利的日子出现红色,这应该吗?说白了你们根本就不在意!假惺惺就算了,现在搁这装什么真诚?不知道的以为我闹事,知道的都觉得你们这些人就是图个吃喝,什么悲啊苦的你们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同情过!吃个饭聊天的聊天,编排的编排,啥事不能回去说?吃个饭还堵不上你们这群八婆嘴皮子?搁这抓耗子,我看你们才是耗子!恶心!”不知说到哪句话触动了心弦,眼泪划过脸颊,也哽咽到忘记抹掉。说完我就离开了环江,我回了六甲苔谣的家。
我深知苔谣未成年,所以就算离开了家也没法找到工作,我唯一的去路就是回校继续读书,考上高中。到这时刻,不免想起自己初三时的恍惚和迷茫,对未来没有希望,好像就是从那时起,开启了我的另一种人生。
我收拾好了行李,踏上回校旅途,我没有与舅妈道别,只写了张纸条放桌上,告诉她我已经回校请勿担心。
苔谣和家里关系不好,我也是知道的,我还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苔谣那么爱偷东西,到底是谁带坏了她?还是说……应了那古话“人性本恶”呢?
一直以来我总觉得我亏欠她的太多太多,在外人看来,我本不用这么费心费力,可我并不想她就这么苦过一辈子,她的命也不好。
小时候我就听说了,她是另外一对亲戚所生,只因舅妈无法生育,这孩子才被送到了他们手里,小时候口无遮拦,我竟把这个事实告诉了年幼的苔谣,她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于是去问父母,舅舅得知是我所说,因此这一家人怀恨我,即使是年少无知,这也是不可被原谅的。当然,我也恨那时的自己。
苔谣所在的中学是我当年就读的,我对这一切都如此熟悉,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从未回校看过班主任,一直以来我都很讨厌她,不知道现在她还在不在,是否退休了。进入校园那一刻,我心情膨胀,还好苔谣带了书本,书本上写了班级,我才好找教室上课去,我谁也没有说,径直走去教室。这一天是周一,我……迟到了。
咚咚咚!
“请进!”
“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苔谣?”同学们闻声抬头,看向我,目光呆滞,带着一丝惊讶。
“哟~舍得来上学了?”上课的老师阴阳怪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老师就是班主任。
“嘿嘿……”我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
“回座吧!”她瞥了我一眼,推着眼镜继续上课。
我缓慢地走,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坐哪,这时候真希望来个人叫一下我啊!
最后,确实没人叫住我,我只看见个空位,就上去坐了,这一坐……就引来诧异的目光。
“苔谣!你神经病啊!你坐人家黄毛位置干啥?”一个形象和我差不多的低马尾女生偷偷对着我小声哔哔。她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
“谢谢……谢谢……”我弯着腰走到她旁边的位置坐下,尴尬得要脚扣三室一厅了,低马尾还是没放过我,继续说着。
“神经……诶!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是不是喜欢人家?趁人家请假故意坐人家位置?”她眯着眼看我,都要把我灵魂看穿了。
“你胡说什么呢?好好上课!”我边说边拿出课本和笔。
“卧槽?你有病啊?周末被你妈拉去做法啦?还好好学习?嘁……”低马尾不屑,甚至嘲讽我,说我死装。当然,我也不在意,毕竟这突如其来的反差换做是我也会不适应的,可能骂得比这还恶心。
我一直不知道苔谣在校生活如何,或许我能从这得出那个一直未知的答案。
上了一天课,腰都要坐穿了,晚上跟低马尾一起回宿舍,苔谣的宿舍是平房,是我离校前建的暂用住所,因为要建新宿舍楼,把旧楼拆了重新建。但我实在没想到竟然要建那么久,三年过去了还没建好,这初中也真的是落后了。不过现在看样子应该快完工了,楼层还是蛮高的,看来是必须有电梯不可了。
敲门,进宿舍,其他人已经在宿舍了,我进门那一刻,感觉到了异样的眼光,我尴尬地走进去,低马尾走在前,我低着头跟随她的脚步。
深夜,拖着乏累的身体进入浴室洗澡,脱下衣服那一刻……我看到了预料却又更令人惊讶的一幕。
左手上有着一条条鲜红的线,在这些新线下布满了旧疤痕,好似经历了落入乱刀海的结果,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就像小怪兽一样跳出来,回神过来,又翻开右手,也是同样的鲜红色。在“我”死时,她应该又经历了一次令人气愤的折磨。但她也不知道,“我”将会改变她的一生,只属于她的……一生。
一大清早我就起床了,为了赶上一天中的第一餐,战争很激烈,我不想像自己之前上初中那样,从食堂排队到宿舍的艰辛。进入食堂时,已经有小部分人在排队了,那些都是学霸,他们会争分夺秒,而身为学渣烂仔的我深入其中,一下子就吸引了别人的注意,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样看我,好像我是怪物似的,我躲着他们的目光,假装若无其事,打到早餐我就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那久违的感觉……好似我又年轻了几岁。
正吃得香,就听到周围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在议论什么,我随便瞥了一眼,才发现他们都在看着我,我所在的桌子也没人坐,我赶紧吃完跑去教室,我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出现,才让大家察觉到了,还是谣妹一直以来都在受这些冷眼,但我始终认为她在那样的情况下一定拍桌子叫板了。
早上,在教室早读,班主任过来巡查,她走到我身边,愣了很久,似乎是因为早读有我的出现而感到意外,我用余光瞟见了她嘴角一抹笑。随后她悄悄离去,教室的读书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早读结束后,我就犯困,想趴着桌子准备睡回笼觉,眼睛一闭,突然被一声震响吓得跳了起来。
一个戴着银框眼镜的中分刘海女生站在我桌前,手掌还撑在桌上,刚刚那一声想必就是她用手拍了我的桌子,别的同学也看着我俩的一举一动,旁观着……
“喂!神经病!一个学渣而已,要不要那么辛苦啊?还来上早读?嘁!搞笑!”
“学渣?神经病?”
“怎么?还不乐意了?学校里的人谁不知道你苔谣是个神经病?我说你怎么了?学!渣!”
神经病?学渣?全校知道?呵,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早上在食堂会有那么多异样的眼光了,还有宿舍里的人也不欢迎我。谣妹,你以前欺负我倒是厉害,怎么这个时候却成了受欺者?虽然我以前也懦弱,但现在,我可……不是“我”!
“我说你啊!不要仰着张这么恶心的脸到处去骂人好不好?”
“你……”
“你什么你?和你对话我都嫌脏,我只和人说话,你就算了。”说完我就坐下准备继续睡,但她不依不饶。
“嫌脏?嘁!也不知道谁的手臂被划成烂臂,说不定是勾引人家男朋友被正主收拾了呢!真是笑死人哈哈哈哈哈……”边说边笑,用手捂着嘴,以为自己很文雅,真是让人恶心到想呕。
嚣张……实在是嚣张!
啪!这一巴掌响彻全班,也令我感到惊讶。
“啊!”眼镜妹捂着脸。
“人品差?乱说话?那就赏你一巴掌!”赶来的低马尾挡在我面前,那一刻,她就像眷顾我的神明。
“喂!你……你怎么打人?等下要被叫去办公室的!”我小声嘀咕道,生怕她为我打人而受牵连,但终究是为了我。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欺负你的人就应该打回去!”低马尾狠狠瞪了眼镜妹一眼,此时其他同学扶着眼镜妹,我拽着低马尾的衣袖,生怕她再做出什么惊人的行为。
“蛙趣!班主任来了!快进去快进去!”站在走廊上的同学通知了一声。
其他人听到后都急忙走开,眼镜妹不动,低马尾也不动,两个人倔着,我大概能猜到眼镜妹是要告状的,我便拉着低马尾的手臂要她回到座位上,但为时已晚,班主任已经到了。
“你们怎么回事?几个人站在这里是要闹哪样?马上要上课了不知道吗?那么大的铃声都听不见?你们是聋子吗?”班主任推了推眼镜,向四周环顾了一圈。
“老师,她打我!”眼镜妹左手捂着脸,右手指着低马尾。
老师听她这么一说,便将目光定在了低马尾身上。
“你,还有你,来办公室一趟。”说完就转过身走向办公室。
我和低马尾拖着脚步跟上,眼镜妹得了逞,我见她奸笑的嘴角越扬越高,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同时心里也愧对于低马尾。
“报告!”我们小声敲着门。
“进!”班主任靠在自己的办公桌旁,示意我们走进去。
我们低着头不说话,班主任却先开了口。
“监控我都看着了!我知道是她不对,但是你打了人,我就偏袒不了你,即使你是对的,也成了错的。”
“我知道,可是我就是看不惯她欺负人!我忍不了一点!”低马尾大声说着。
“对不起老师,给您添麻烦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我拉着低马尾不让她多嘴。
“好了,叫你们过来,是做给他们看的,下午我有时间就去教育她,你们也别难过了,以后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快回去吧!”说完她就背过身去,好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我下意识拉走了低马尾,她看起来比我委屈多了。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替我出气我还这么懦弱让你生气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好不好?我请你吃冰淇淋?”我安慰着低马尾,她那紧皱的眉头也终于有放松的迹象。
“行!我要吃最贵的!”她哼哼的样子可真逗,现在的初中生不也还是小孩子嘛?至少对我来说还是小孩子,好哄。
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那天之后,班里也确实安宁了不少,我也终于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了,好在我还记得一点初中的知识,不然我可就犯难了。
“嘶~不是我说,你怎么就真的学起来了呢?”低马尾眼睛死死盯着我。
“不学等死吗?你也学起来吧!我们一起考高中好不好?”
“那算了,我没做法,脑子没你好使,学不进去,考不上的。”低马尾趴桌子上撒娇。
“跟我在一块还怕学不好?那……我们打个赌吧!”
“赌什么?”低马尾突然来了兴致,我就知道这招好使。
“就赌……三个月内我要是能教会你数学,你就得陪我学习直到中考,要是教不会……你给我五百块!”
“好啊你!搁这等我呢?”
“你就说赌不赌?”
“没意思……怎么算都是我输。”
“那……教不会你,我给你五百块!”
“好家伙,你就不怕我装吗?”
“你装吗?”我笑着问,疑似拿捏了她这个人。
“额……瞧你那样儿,你自己要是学会了那就谢天谢地咯~”她思索了一会儿,“赌吧!想看看你有什么招数!全使出来!”
看着她这副模样我这心里就咯咯直笑,因为我知道,她即将要输掉!
除了学习外,我还有点空闲时间,那就是打扫卫生。于是我又想起高中干的老本行,每天替舍友丢垃圾,一次两块钱,路不远,也只是顺便。虽然高中时候我也做过代写作业这一行,赚得盆满钵满,不过后面由于学业繁重,就中途放弃了。
现在我回到了初中,这行我占利,就试图和舍友协商看看,好在大部分人都愿意合作,一次我就可以赚一天的饭钱了。
从初二开始,我在学习,教低马尾学习,赚饭钱之间来回奔波,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就不会觉得累,好在成绩也一点一点地提高,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只敢背地里矫情,不敢直面对抗,老师也对我们刮目相看,我们是变了呢?还是没有变?我还是我,低马尾变了,她开始好学了,总会时不时缠着我问问题,像极了当年的“我”,即使相距较远,我也不放弃勤学好问。
不久后,我们迎来了中考,这一天我格外紧张,为的不是我的人生,而是苔谣的,我以最放松的心态去鼓励低马尾,祈祷她能考上一所高中,还有,我。
还是那场门庭炸裂般的热闹,红地毯,一直铺到考场门外,我走啊走!慢慢的就安静了。那天的太阳格外刺眼。
我收拾好了行李,独自回了家,我原以为迎来的会是劈头盖骂,直到进门那一刻,我才感动得几乎要流泪,舅妈已经做好了饭菜等我回来,她笑着对我说:“回来啦!洗手吃饭吧!”
饭局上,我只是一味地低头吃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谣儿……妈不知道你今天中考结束了,要不是老师来了电话……”
“她说什么了?”我很紧张,生怕老师说了不该说的。
“也没什么,就夸你努力,妈之前对不起你,你别放心上……”她结束了话题,老一辈不善言辞,能说到这份上,我想这一定是苔谣一直以来想听到的话吧。
“这是我在学校空闲赚来的,我知道不多,但也表一点心意。”我将自己赚来的几千块放在舅妈面前,我想告诉她,苔谣并不是坏孩子。
“你……你这是要干嘛呀傻孩子……你自己留着吧……以后不够了跟妈要就是了……”她边说边抹着泪,我看着鼻子也酸了。
假期后不久,终于等到班主任的通知,我考上了二高,和舅妈说之后,她又激动得要抹泪了。
叮叮叮……
“喂!”
“苔谣!我有个坏消息和好消息,你要听哪个?”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低马尾的声音。
“好消息。”
“我!考!上!高!中!啦!”
“那太好了!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我考上的是三高,咱不在一个学校……”她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那什么……三高也不错,也能考个好大学,即使不在一个地方,我们也还有电话联系呀!”我不擅长安慰人,开始胡说八道,胡言乱语。
“呜呜呜……你在那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让人家欺负了听到没有啊?”
“好!”
“还有,谢谢你,教会了我这么多。”
“瞎说啥呢……”
通知完第二天,我和低马尾一起去学校领录取书,拿着录取书那一刻,真实感满满。
与低马尾分别后,我来到钰烁家附近,我知道此时她一定在,肯不肯见我,是个难题,索性冲到她家门口。
叮叮叮……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家?你来干什么?”见是我后,她又惊讶又警惕。
“一时说不清,能不能先让我进去?”
“凭什么?”
“凭……你拿了我的手绳!”我笑着对她说,一副乖乖模样站着,她紧皱眉头,上下打量我,一会儿侧着身子示意我进去。
“你的手绳?上次你还没被骂够吗?”
“你消消气嘛~有话好好说。”
“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我是证杉。”
“你放屁!你要是再这样你就滚出去,啥也别谈了!”
“我是认真的!”
“你觉得我信吗?”
“那要我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花招……那我问你,你要是答不出来就滚!”
“好!”
“我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你哪来的对象?不是黄了吗?”我疑惑道,我死的那一年她也没对象啊!
“你……”她似乎开始震惊,因为只有我才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还有吗?”
“你平时都叫我什么?”
“鱼仔啊!”
……
以上你问我答,她对我始终是半信半疑,我将生前死后的事全告诉了她,她红着眼睛不敢流泪,生怕是我骗她让她丢了脸。
“其实那个红绳我不要也可以,反正我已经死了,要来也没啥用,只是那天白事出现一抹红实在不吉利,你要是喜欢你就收着,就当我一直在你身边吧!”
“你混蛋……你为什么偏偏想不开……”钰烁哽咽,呜咽声不息,我看见了她眼睛里打转的眼泪。
“我后悔也没用,说不定我就快魂飞魄散了呢?见你最后一面,我心满意足。”
“你傻啊!”
“时间不多了,陪我走走吧?”我微笑着看她,她点头应了下来。
我们一直走在绿荫下,缓慢移动,都不想离开安逸时刻,太阳格外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气,我再次看着钰烁,她好像又瘦了,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看见了四只手臂???等等!我是眼花了吗?我用手揉眼睛,却发现肉体的手臂并未抬起,而是透明的那双手在揉着我的肉体眼睛,毫无作用。
“钰烁!我……时间到了!?”
“什么?”她看了我一眼,好似也看见了我的本体!
“我……不知道……”
“证杉!你怎么透明了?你怎么了?”
“钰烁……下辈子我们还做朋友!”
“你要去哪?你别丢下我!呜呜呜……”急得钰烁抓着我的肉体手臂,然而没什么用,我看见我的灵魂了,一点一点地在剥离苔谣的身体。
“笨蛋,不要伤心了,我一直在,你要好好吃饭。”
我感知自己在飞向高空,绿荫上飘了许多花瓣,很像那时我刚来到这个身体的情景,钰烁的眼泪在滴,我使劲往下坠,只为拥抱她,但力不从心,我好乏累,心脏好痛,咽喉好像被水堵住了,呼吸不了,在那一刻,终于,散没了。
然而这都不是我亲笔所写的经历,这原本是一封信,来自证杉亲笔写的。她最愧对的或许不是我,而是她自己,年纪轻轻就投了河,还没有好好享受生活的乐趣,是什么击垮了她呢?在我看来,她家庭和睦,与友和善,待人真诚,可爱可敬,是什么让她觉得生活失去了意义?我想不明白,我还在寻找答案。
证杉姐,谢谢你带给我有希望的人生。
现在的我,是二十岁的苔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