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大厦38层董事会会议室门口，程默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透过磨砂玻璃，他能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至少十五位董事已经到场，等待他这个“临时董事长“主持会议。
“紧张？“林妍递给他一杯冰水。
程默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陆老师从没说过授权书会这么快用上。“
“但你准备好了。“林妍帮他整了整领带，动作熟稔如三年前，“想想他是怎么教你的——谈判时要先声夺人。“
程默深吸一口气，想起陆远山在科锐电子谈判中的表现。他挺直腰背，推门而入。
会议室瞬间安静。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射来，有好奇的，有不屑的，更多的是审视——这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凭什么坐在主位？
“各位董事好。“程默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稳定，“鉴于陆董事长健康状况及陈立仁副主席涉案，根据公司章程第17条，由我暂时行使董事长职权。“
一位银发女董事冷笑：“凭一纸授权书就想领导远山？谁知道是不是陆老病糊涂了签的？“
“李董事说得对。“秃顶的财务委员附和，“程...先生是吧？你加入公司才一年多，在座哪位不比你资历深？“
程默感到膝盖微微发抖，但他没有坐下，而是走到投影仪前插入U盘：“在讨论我的资格前，请各位先看看这个。“
屏幕上播放的是新荣号上获取的视频——陈立仁的秘书将金属箱交给马克西姆，以及两人交谈的录音：“...天穹系统核心算法...预付两千万...“
董事们一片哗然。
“这是叛国！“技术总监拍案而起。
程默抓住时机：“正如各位所见，情况比想象中严峻。陈立仁不仅涉嫌商业间谍罪，更可能危害国家安全。军方已经介入调查。“
他调出另一份文件：“这是陆董事长亲笔签署的授权书，经过公司法务和公证处验证。同时...“程默目光扫过全场，“李卫国局长十分钟后会到场说明情况。“
这个重磅消息让会议室再次骚动。程默趁机坐下，暗自庆幸腿没有抖得太明显。
“即便如此，“李董事仍不依不饶，“临时主持也轮不到你。按照章程，应该由CEO王总接任。“
一直沉默的王总突然开口：“我拒绝。“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为什么？“李董事难以置信。
王总是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子，以低调务实著称。他推了推眼镜：“第一，我专长在运营而非战略；第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程默，“陆老的选择从不随意。“
程默心头一热，没想到第一个支持他的竟是素未深交的CEO。
会议进行到一半，李卫国果然如约而至。他身着军装，肩章闪亮，身后跟着两名持枪军官。这种阵势让董事会瞬间肃然。
“各位，事态严重。“李卫国开门见山，“陈立仁涉嫌向境外势力出售国防机密，已构成叛国罪。远山集团作为涉密单位，即日起由军方特别保护。“
他转向程默：“程先生作为陆董事长指定代表，军方将全力配合他的工作。任何阻挠行为都将被视为妨碍国家安全调查。“
这番话彻底改变了会议风向。董事们纷纷表态支持程默，连最难缠的李董事也不情不愿地举了手。
会议结束后，程默独自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短短两小时的会议，消耗的精力堪比三天通宵编程。
“还不错嘛，程董事长。“林妍笑着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杂志，“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程默抬头，只见她将一本1992年的《科技前沿》放在桌上。封面是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站在计算机前微笑，标题赫然写着：《天才程序员苏芸：远山集团背后的女创始人》。
程默如遭雷击。封面上的女子，分明就是陆远山怀表中的小芸！
“我在资料室翻到的。“林妍兴奋地说，“她不只是陆老师的恋人，还是远山集团的联合创始人！“
程默急切地翻开内页。文章详细介绍了苏芸的履历——清华计算机系高材生，国内最早的人工智能研究者之一，与陆远山共同创立远山软件（远山集团前身），主持开发了著名的“长城“杀毒软件。
“...但就在公司即将上市前夕，苏芸突然退出管理层。“程默念出关键段落，“官方说法是健康原因，但知情人士透露与陆远山在融资问题上存在重大分歧...“
杂志最后一页是苏芸和陆远山在公司的合影，两人站在一台庞大的计算机旁，肩膀相靠，笑容灿烂。照片说明写着：“创业搭档，也是生活伴侣。“
“生活伴侣...“程默喃喃重复，“所以他们不只是恋人...“
“更像是夫妻。“林妍指着苏芸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你看，这明显是婚戒。“
程默突然想起陆远山昏迷前说的话——“我们约定公司上市就...“后面没说完的，很可能是“结婚“。
“但为什么所有公开资料都没提过这段关系？“林妍疑惑道，“连维基百科上陆远山的词条都没写。“
程默合上杂志：“得去问陆老师本人。不过...“他看了眼手表，“现在得先处理陈立仁留下的烂摊子。李卫国说发现可疑资金流动。“
他们刚走出会议室，秘书匆忙迎上来：“程董，不好了！陈主席的律师带着一群人闯进法务部，说要查什么担保文件！“
程默和林妍对视一眼，拔腿就跑。电梯下到30层时，就听见法务部方向传来争吵声。
陈立仁的代理律师周涛正指挥几个壮汉翻箱倒柜，法务总监张律师气得满脸通红：“这是违法搜查！“
“根据公司法第63条，董事会有权查阅任何公司文件。“周涛冷笑，“特别是涉及前任董事长签字的担保协议。“
程默大步上前：“周律师，董事会刚刚暂停了陈立仁的所有权限，你的授权书已经作废。“
周涛不慌不忙地从公文包取出一份文件：“那这份呢？陆董事长亲笔签署的无限连带责任担保书，为远山软件向鑫海投资借款两千万提供担保。现在连本带利已经滚到三个亿了。“
程默接过文件，心跳加速。纸张确实很旧，签名也像陆远山的笔迹，落款日期是1991年12月——正是苏芸退出公司的时间段。
“这不可能。“法务总监抢过文件仔细检查，“陆董从不签无限担保...等等，“他突然皱眉，“这个签名有些奇怪...“
周涛得意地笑了：“奇怪？我们有专业鉴定报告。根据协议条款，如果债权人提出要求，担保人必须立即偿还。鑫海投资已经正式发函催款。“
程默脑中警铃大作。三个亿的突然债务，足以让公司现金流瞬间断裂。更可疑的是，这份文件偏偏在陆远山病危、陈立仁被捕的节骨眼上冒出来。
“我们需要时间验证文件真伪。“
“没问题。“周涛假惺惺地说，“给你们24小时。不过提醒一下，鑫海已经申请了财产保全，明天这个时候，远山的部分账户就会被冻结。“
周涛一行人离开后，法务部一片死寂。张律师擦了擦汗：“程董，这事蹊跷。91年公司根本不缺钱，陆董没必要签这种担保...“
“查两个事。“程默迅速冷静下来，“第一，这份文件真假；第二，鑫海投资的背景，特别是与陈立仁的关系。“
走出法务部，林妍拉住程默：“你不觉得太巧了吗？文件出现的时间，还有苏芸退出公司的时间...“
程默猛地站住：“你是说，这两件事有关联？“
“只是直觉。“林妍咬着下唇，“91年12月苏芸退出，同年同月陆老师签了巨额担保...会不会是被胁迫的？“
这个猜想让程默不寒而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陈立仁的阴谋可能比想象中更早、更深。
接下来的八小时像一场马拉松。程默带着团队梳理公司早年账目，联络签名鉴定专家，同时还要应付不断打来的媒体电话——陈立仁被捕的消息已经泄露，科技板块股价剧烈震荡。
晚上十点，程默终于抽身去医院看望陆远山。推开病房门，他发现老人比早上更加憔悴，脸上笼罩着一层灰败的死气。
“陆老师...“程默轻声唤道，不确定对方能否听见。
出乎意料，陆远山睁开了眼睛，目光出奇地清明：“担...保文件...?“
程默一惊：“您知道了？“
“陈立仁...的底牌...“陆远山艰难地抬起手，抓住程默手腕，“地下室...保险箱...“
“什么地下室？公司还是您家？“
“绿...绿萝...“陆远山的声音越来越弱，“密码...小芸生日...“
话音刚落，监护仪再次尖叫起来。医护人员冲进来实施抢救，程默被推到走廊上。
林妍匆匆赶来，手里拿着两份盒饭：“你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怎么了？“
程默机械地接过盒饭，将陆远山的话复述一遍：“'绿萝'和'小芸生日'...这是什么意思？“
“绿萝...“林妍皱眉思考，“会不会是地名？或者店名？“
他们正苦思冥想，程默的手机响了。法务总监声音激动：“程董！我们发现关键线索！91年12月15日，公司账目有一笔两千万的异常转出，收款方正是鑫海投资的前身！“
“12月15日...“程默突然想起什么，翻开那本《科技前沿》，“苏芸的生日是哪天？“
林妍快速翻到人物介绍：“这里！12月18日！“
“就差三天...“程默若有所思，“陆老师说的'小芸生日'会不会是密码？1218？“
“那'绿萝'呢？“
程默突然想起陆远山别墅花园里那个玻璃花房，里面种满了绿萝。他猛地站起来：“我知道在哪了！“
正要离开，护士叫住他们：“病人暂时稳定了，但不能再受刺激。“她犹豫了一下，“刚才他昏迷中一直重复两个字...好像是'别救'...“
程默胸口如遭重击。陆远山是在求死吗？因为什么无法承受的痛苦，还是...不想面对某些往事？
“我们得尽快找到那个保险箱。“林妍坚定地说，“里面一定有陆老师想保护的东西。“
驱车前往陆远山别墅的路上，程默收到李卫国的加密信息：“陈立仁交代了部分事实。91年的担保文件确实存在，但签署背景复杂。找到保险箱前不要轻举妄动。“
夜色如墨，路灯在挡风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影。程默紧握方向盘，思绪却飘回陆远山提起小芸时眼中的那抹温柔。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形——小芸的“退出“，会不会与那份担保文件有关？
副驾驶座上，林妍不知何时睡着了，头微微偏向车窗。等红灯时，程默轻轻将她的头扶到自己肩上。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三年的分离从未存在。
林妍在梦中呢喃了一句什么，更紧地靠向他。程默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无论保险箱里藏着什么秘密，他都必须保护好在意的每一个人，不再重蹈陆远山与小芸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