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时，小叔和毕摩来到了鬼哭洞口。
洞口隐藏在一片茂密的箭竹林后面，形似一张扭曲的人脸，上方的钟乳石像獠牙般垂下。即使站在洞外，也能感受到里面吹出的阴冷气流，带着腐烂和水腥味。
“就是这里了。“毕摩取下腰间的铜铃，轻轻摇了一下。铃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异常清脆，惊起几只乌鸦。
小叔紧了紧背上的羊皮包，摸了摸胸前的银戒指：“洞里真有阿诗玛的遗骨？“
“不止，“毕摩神色凝重，“还有她六十年来积攒的怨气。记住，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碰洞里的水。“
小叔点点头，点燃了准备好的松明火把。火光照亮了洞口凹凸不平的石壁，上面布满了奇怪的抓痕，像是有什么东西曾经拼命想爬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洞穴。刚走几步，身后的亮光就被黑暗吞噬，只剩下火把微弱的光芒。洞顶很低，毕摩不得不弯着腰前进。岩壁上渗出冰冷的水珠，滴在脖子上让人直打寒颤。
走了约莫半小时，洞穴突然开阔起来。火把的光亮照出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中央是个黑色的水潭，水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水潭周围立着七根天然石柱，每根都有两人合抱那么粗。
“就是这里，“毕摩压低声音，“彝族古老的祭祀场所。看，第三根石柱。“
小叔举着火把靠近那根石柱。与其他粗糙的石柱不同，这根石柱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有些地方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
“这是...“
“镇压咒，“毕摩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符文，“最恶毒的那种，能把亡魂永远禁锢在一个地方。“
就在这时，小叔的火把突然“噼啪“一声爆响，火焰变成了诡异的绿色。几乎同时，水潭中央冒出一串气泡，水面开始无风自动。
“她来了，“毕摩迅速从羊皮包里掏出一把铁砂，“站到石柱后面去！“
小叔刚躲到石柱后，水潭就炸开了。一股水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形成一个人形——正是他们在井边见过的“井娘娘“，但比之前看到的更加凝实、更加恐怖。她的长发像活物般蠕动，眼睛是两个黑洞，嘴角一直裂到耳根。
“林...家...“她的声音像是无数人同时尖叫，震得洞顶落下碎石，“又...来...送...死...“
毕摩摇动铜铃，用古老的彝语高声念咒。女鬼发出痛苦的嚎叫，黑发像无数钢针一样射向毕摩。毕摩迅速撒出铁砂，黑发碰到铁砂时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一股股黑烟。
“现在！“毕摩对小叔大喊，“把银戒指按在石柱上！“
小叔掏出银戒指，猛地按在石柱中央的一个凹槽里——那凹槽的形状竟然与戒指完美吻合！
石柱上的符文突然亮起血红色的光，整个洞穴开始剧烈震动。女鬼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黑发疯狂舞动。
“阿...洛...“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而痛苦，“为...什...么...“
小叔鼓起勇气喊道：“阿诗玛姑婆！阿洛没有背叛你！是当年的祭司骗了你！“
女鬼的动作突然停滞，黑洞般的眼睛转向小叔：“骗...我...？“
毕摩趁机从包里取出那个银镯子：“阿诗玛，这是阿洛的镯子！他直到死都戴着它！他找了你一辈子！“
女鬼——现在能看清她生前是个美丽的彝族姑娘——缓缓飘近，惨白的脸在绿光中显得格外悲伤。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碰那个银镯子。
一瞬间，整个洞穴的景象变了。石柱上的符文消失不见，水潭变成了清澈的泉水，周围摆满了鲜花和彩带。一个年轻的彝族姑娘穿着嫁衣，泪流满面地被几个壮汉拖向水潭...
“不！“阿诗玛捂住脸，幻象随之消失，“他们...说阿洛...悔婚...“
“是谎言！“毕摩高声道，“当年的祭司——林小川的曾祖父，为了平息旱灾，故意拆散你们！阿洛被派去镇上，回来时你已经...“
阿诗玛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黑发渐渐变成正常的乌黑秀发，惨白的皮肤也有了血色。她飘到第三根石柱前，轻轻抚摸着那个银戒指。
“我...恨了...六十年...“她的声音不再恐怖，而是一个伤心欲绝的少女，“阿洛...他...“
小叔壮着胆子走上前：“阿诗玛姑婆，我阿哥被您留下了'鬼烙'，求您放过他。我们都是您的亲人啊。“
阿诗玛转向小叔，眼中的怨毒渐渐消散：“亲...人...“她突然痛苦地抱住头，“但...另一个...她不会...放过...“
“另一个？“毕摩警觉地问，“难道...“
话音未落，水潭再次沸腾起来！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狰狞的黑影从水中升起。这个“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它像是无数怨灵的集合体，身体由黑发和腐烂的肢体组成，十几张扭曲的人脸在它身上时隐时现。
“林...家...血...债...“它的声音像是千百个冤魂在合唱。
毕摩脸色大变：“不好！这才是真正的怨灵！阿诗玛的怨气和其他被献祭者的怨气融合了！“
新出现的怨灵一把抓住阿诗玛，黑发像铁链一样缠住她：“叛...徒...帮...林...家...“
小叔抄起火把砸向怨灵，但火把直接穿过了它的身体。“砰“的一声，火把掉在水潭边，火焰立刻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没用的！“毕摩大喊，“它是无形之物！“
怨灵狂笑着将阿诗玛拖回水潭，同时分出一股黑发射向小叔。小叔躲闪不及，被黑发缠住了左臂。刹那间，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胳膊蔓延全身，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迅速抽走！
千钧一发之际，毕摩割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洒在那根刻符文的石柱上：“以毕摩之血，唤醒古老盟约！“
石柱上的符文再次亮起红光，这次更加耀眼。红光所到之处，怨灵的黑发像遇到火焰般退缩。小叔趁机挣脱，但左臂已经变成了可怕的青灰色，毫无知觉。
“听着！“毕摩一边摇铃一边对小叔喊，“石柱下面有阿诗玛的遗骨！必须取出来安葬才能平息怨气！“
小叔看向石柱底部，果然看到泥土中露出一截白骨。他强忍左臂的剧痛，用右手拼命刨土。随着他的动作，怨灵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整个洞穴开始崩塌！
“快！“毕摩艰难地维持着咒语，“我撑不了多久！“
小叔的手指终于碰到了一具小小的骸骨。骸骨手腕上还挂着一个锈蚀的铜钥匙——正是他们之前丢失的那把！当他将骸骨抱出时，怨灵的身体开始崩解，十几张人脸同时发出凄厉的哭嚎。
“不！！！“怨灵最后尖叫一声，炸成无数黑发落入水潭。
洞穴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滴水声和小叔粗重的喘息。阿诗玛的身影再次浮现，但这次她看起来完全像个普通的彝族少女，只是身体微微透明。
“谢谢...你们...“她轻声说，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我...可以...去见...阿洛...了...“
毕摩擦擦额头的汗：“阿诗玛，你阿爸的'鬼烙'...“
阿诗玛点点头，飘到小叔面前，轻轻在他青灰色的左臂上吹了口气。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小叔的手臂恢复了知觉。
“告诉...林小川...“阿诗玛的身影开始变淡，“小心...井里的...另一个...“
话未说完，她就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与此同时，小叔怀中的骸骨也化作了白色粉末，只剩下那把铜钥匙和一个小小的银耳环。
毕摩长舒一口气：“结束了...我们快回去，你阿爸应该已经醒了。“
两人匆匆离开鬼哭洞。外面已是满天星斗，山风清凉。小叔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感觉像是重生了一般。
“毕摩，“回村的路上，小叔忍不住问，“阿诗玛最后说的'井里的另一个'是什么意思？“
毕摩的脚步顿了顿，眉头紧锁：“我也不确定...但彝族古经里提到过，极恶之地有时会孕育出'双生怨灵'，一善一恶...“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加快了脚步。
当他们回到村子时，发现井口上方竟然悬浮着一团黑雾，形状像是个蹲伏的人影，正虎视眈眈地对着我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