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赤水龙吟

子时的赤水河泛起猩红磷光，十八座苗寨的吊脚楼在雾中摇晃，檐角青铜铃铛撞出涟漪般的脆响。百岁蛊婆枯坐在雷公滩最险的虎跳矶上，脚边竹篓里的金蚕蛊突然爆体，血雾凝成三丈高的傩面鬼影——正是《夜郎古巫图》里预言的“赤虺睁目“凶兆。

“要变天喽......“

蛊婆颤巍巍摸出祖传的牛角卦，卦片上的苗文在月光下渗出血珠：东卦显乌蒙山崩，西卦现龙骨浮江。她浑浊的独眼倒映着河心漩涡，那里正升起千根青铜柱，柱身浮雕着蚩尤战应龙的古战场，每根柱顶都悬着具裹银饰的少女干尸——是失传的水族“祭龙柩“！

乌蒙山腹裂开七道血口。

燕赤梧踩着千年悬棺攀越鹰愁涧，龙化的指爪抠进赭红色丹霞岩，在崖壁上烙出焦黑的龙爪印。背上的玄铁匣嗡嗡震颤，那片逆鳞正与山体深处的东西共鸣——镇渊塔的青铜檐角刺破岩层，塔尖挂满布依族祈福的枫香染布，每块染布却都浸着发黑的血。

“陆昭璃说的通道......“

他猛然顿住。

九具贴着辰州符的僵尸从悬棺跃出，腐烂的手腕系着苗家避邪的五彩绳。更骇人的是它们脖颈处蠕动的鼓包——竟是黔东南传说中“草鬼婆“炼制的尸蝉蛊！

“叮——“

玄铁匣炸裂，逆鳞悬空映出幻象：赤水河底的青铜祭坛缓缓转动，坛心锁着条被九根银钉贯穿的赤龙，龙尾缠着侗族鼓楼的雷公柱。幻象倏忽切换成陆昭璃的白绫缠在镇渊塔窗棂，塔内传来陆九蝉支离破碎的嘶吼！

赤水河漩涡深处，陆昭璃的白绫绞断第七根青铜链。

她浸泡在腥甜的河水中，耳畔萦绕着仡佬族“哭嫁歌“的诡异变调。当指尖触及祭坛中央的龙形图腾时，图腾突然化作万千萤火虫——是黔北秘传的“虫书“，记载着真龙剜鳞镇赤虺的真相：

「丙寅年端阳，赤虺吞月，真龙泣血。断角剜鳞镇乌蒙，留得心鳞照赤水......」

字迹突然扭曲，虫群聚成赤虺的竖瞳。整座祭坛开始坍塌，裹银饰的干尸们齐刷刷转头，银冠上苗绣的蝴蝶纹竟振翅飞起，蝶粉在河水中凝成致命的毒瘴。陆昭璃的白绫寸寸断裂，肺叶像被千根苗银针刺穿。濒死之际，她忽然听见竹笛穿破水波的清音——是黔北“傩面师“召唤山鬼的《引魂调》！

乌蒙山巅炸开惊雷。

燕赤梧的炎刃劈开最后具尸蝉蛊，蛊虫绿血溅在岩壁上，竟腐蚀出夜郎古国的星象图。他循着笛音跃下鹰嘴岩，看见个戴傩公面具的黑衣人正在吹笛，笛尾挂着枚眼熟的银铃——是陆九蝉从不离身的护命符！

“阁下是谁？“

傩面人甩出三道符纸，纸符遇风燃成赤水河地形图，图中标注着镇渊塔的“生门“。当燕赤梧抬头欲追问时，傩面已空余残影，唯留沙哑余音回荡在苗疆特有的“回音壁“间：

“龙鳞映血月，心门在蚩尤......“

赤水河底，陆昭璃在毒瘴中抓住根青铜链。

链身刻满水族“水书“符咒，随着她指尖划过，咒文竟渗出真龙血！濒临涣散的瞳孔突然聚焦——她看见祭坛底部埋着半截断裂的铜鼓，鼓面纹路与童年时弟弟佩戴的长命锁一模一样。

“阿九......“

她呕出带着鳞片的金血，以血为墨在铜鼓上画出陆家秘传的破煞符。鼓面震颤着浮起七彩光晕，赤虺的咆哮突然变成哀鸣——九根银钉从它体内迸出，钉尖挂着发光的丝线，线头竟全部系在陆九蝉的魂魄上！

乌蒙山裂口喷出血雾。燕赤梧冲进镇渊塔的刹那，整座塔开始倾斜。他看见塔心供着尊蚩尤像，神像胸口嵌着片流转虹光的龙鳞，而神像脚下跪着具身披苗银的骸骨——骸骨手中的竹简写着彝文：「真龙剜心鳞，赠予蚩尤转世镇赤水」。

逆鳞突然飞向蚩尤像，与心鳞碰撞出赤色闪电。燕赤梧的龙角刺破额角，剧痛中浮现出远古记忆：真龙与蚩尤歃血为盟，共饮赤水酿的“血藤酒“，龙鳞嵌入蚩尤战甲......

“原来所谓龙阙......“他嘶吼着劈向两片龙鳞的交界处，“是盟约的信物！“

赤水河掀起百丈血浪。陆昭璃在漩涡中心抛出铜鼓碎片，每一片都映出陆九蝉残魂的光点。当赤虺的利爪即将捏碎她天灵盖时，乌蒙山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龙吟——镇渊塔顶的蚩尤像睁开双眼，手持双鳞合璧的弑神枪，枪尖正是燕赤梧燃烧的炎刃！

“盟约未绝......“

燕赤梧的声音响彻天地，弑神枪刺穿赤虺咽喉的瞬间，十八座苗寨的吊脚楼同时亮起火光。百岁蛊婆在火中跳起“逐疫舞“，每个舞步都踏在赤虺的命脉上。赤水河底的干尸少女们突然睁眼，银饰化作锁链缠住赤虺的逆鳞。

陆昭璃的白绫卷住弟弟残魂时，听见赤虺最后的龙语里藏着泣音：

「当年蚩尤......为何负我......」

黎明撕开血雾时，赤水河面浮起万千银饰。

燕赤梧跪在镇渊塔废墟上，手中双鳞凝成枚苗银镶嵌的胸佩。陆昭璃抱着逐渐透明的陆九蝉，看他胸口咒纹化作蝴蝶纹银饰，与黔东南苗绣遥相呼应。

傩面人的笛声再次响起，这次吹的是布依族《送魂曲》。赤水河两岸的丹霞崖壁上，悄然浮现出真龙与蚩尤对饮的岩画，画旁题着水族古文字：

「赤水不枯，盟约永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