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南方有鸟（上）

“着火了！”

窗外火舌扇动，受惊的马匹在火焰中四散而嘶鸣。

穆衿刚刚坐起来便被剧烈晃动的马车摇得摔倒在地上，他连忙扶住车内稳住自己，听见外面混乱一片。

他微微抬眸，因他敏锐地察觉到车顶上一重。

是他来了。

“你走！”穆衿说了一句。

车顶有人轻轻扣动两声，不紧不慢，“你跟我走。”像是命令而非商量的语气。

穆衿道，“我还有很多事没有查清，现在不能走。”

柴彻好不容易搅乱会英门，他们扎营在此，纵使他武功不弱一时间也难敌这么多敌人，况且还有凤凰雏和周芝在此压阵。

“机会我已经给你留下了，你上次不走，这次还留，怕是你日后就走不了了。”

“走不了，便走不了吧。”想到皎然对他那不屑一顾的目光，穆衿有几分沮丧。

他叹了口气，“随你，不过皎然已前往都督府。”

“你说什么！”她好端端已经脱身了，为何还去都督府。

穆衿心急如焚，立刻明白，“你跟她说了什么？”

柴彻拉了他一把，将他扯出马车外，现在便是他们两人被困在会英门众徒和火势内，绯红的火光照亮了他们的面孔。

“别管我跟她说了什么，处理好当下。”

穆衿心里有数，现在凤凰雏元气大伤，一时间恢复不过来，周芝一人和会英门便多了许多破绽，柴彻此时救他走，是他能选择救他的最好时机。

周芝已慢慢走了过来，从会英客栈离开后，她就一直为沉睡的凤凰雏护法恢复内力，日夜不休，此时柴彻搅局，她头疼不已，盯着穆衿，一字一句问道，“要逃？”

穆衿点点头。

“阿娘对你不好吗？为了你，我甚至可以杀了皎然。”

“我从未要求过你杀了她。”

她嘶声道，“阿娘已经失去了皎然，现在连你也要离开？”

柴彻看她假惺惺，冷笑道，“作为他阿娘，你缺席了整整十九年，现如今他长大了，你找回他，难道不可笑？”

周芝厉声道，“我和我儿子说话，与你何干！”

她往前一进，突然出手，一掌打至柴彻的琵琶骨，岂料还没到他身前，便被柴彻挡住了，他只闪身一接，便反手与周芝双掌交互。

两人这一战变招快，掌风强劲而迅捷。

周芝和他打得不相上下，“你们柴家的后辈，也算有几分本事！”

这句话出口，她拳头已出数招。

周芝武功以轻灵为主，招式变化之快，让人难以抵挡。

偏偏缠上她的是柴彻，他身形掠起，如轻烟一缕般缠住了她。

穆衿看了柴彻一眼，便知他是在为他争取时间。

“铛”的一响，一只飞镖暴射而出，急打在柴彻身后的马车车辕上，惊得马匹再次抬蹄长啸。

穆衿凌空翻身，身法奇快，丝毫不恋战，只为了脱身，在会英门众多弟子中来回逃窜，他们不敢对他下杀手，毕竟他是周芝的亲儿子，会英门的谁也不敢真正伤了他。

正是因为这样的想法，穆衿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山林中，很快就完全看不见身影了。

柴彻见他逃离，一跃而起，很快也消失不见。

其余弟子跟上来，正要追去，被周芝叫住了，竟不再追。

她叹了口气，“孩子大了，不好管。我知道他要去哪里，不必追了。”

柴彻跟上他，两人会合了，穆衿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你身手到底是练出来了，比之前快多了。”

穆衿依旧不开金口。

柴彻又说，“之前皎然伤到了你，现在好得如何？”

他看了柴彻一眼，淡淡道，“好得很，死不了。”

“我又救了你，你不道谢，反倒怀恨在心？”

穆衿目光移向夜色深处，“你跟皎然说了！”

“说什么？”

“如果你不告诉她我的推测，她又怎么会回都督府？”

柴彻估算着时间，“从此处出发，你会比她更快赶回都督府，我已经告诉了她，她生母和《高山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假如你在她之后回府，她在都督府横冲直撞，惹出什么乱子来，谁都不知道怎么收场，还不如早早回去布棋替她收拾残局。”

穆衿冷冷地看着他，心如明镜一般，“我走后，你又放走了皎然，叔父应该活不了多久了，没有我的血为他续命，他如今可还康健？”

柴彻被挑破心思并不发怒，“自然，我是要带你回去，爹现在时日不多。”

“神石位置转动，皎然又大量失血，那之后我便离开了，我想你不会猜不到皎然的血也有唤醒血器的能力，可你还是放她走了，为什么？难道你终于有了怜悯之心？”

“以我的为人，你一琢磨也觉得必定不是。我放她走只是因为长远之计。”

“怎么说？”

“囚她一时当然可以解爹的急需，可她从未受过取血的酷刑，我担心她怕是撑不过一年就会自裁。你则是从小便一步步受了那些苦楚，习惯了疼痛，我放她走，她便是日后的储血之人，关键时候还能一用，而且她活着，就能重新引来你，我只需要尽快将你找回便是。”

穆衿直勾勾地看着他，他这丝毫不掩盖阴谋的神情，还真让他倒胃口，“二哥，你还跟小时候一样毫无人性呵。”

“谬赞，那你愿不愿回去？罢了，就算是你不回去，现在皎然也已经赶往都督府了，无论是你们谁回去，我的目的都达到了。”

见他步子快了些，柴彻背着手悠然跟上了他。

似愚苑没什么大的变换，主人走后，一切似乎都没变，甚至连当初程鸢非要撅起的石纹小路，也重新铺回原样。

时间在这里停滞了。

柴彻带他回到院中，他掀开帽檐，露出温润如玉的面容，“明日我就去拜见叔父，你先回去吧。”

“好，那你早点歇着。”

柴彻想起什么，“对了，你那夫人，还在，没跑。”

“我知道。”穆衿说。

“程大人当年在你们婚礼上，不幸被杀，你走后，府里不少人传你已身死，她便成了寡妇。”

穆衿道，“嗯，我会看着办。”

红帐中，两个人影。

穆衿几乎落地无声，入了窗中，走到了床边。

床上的男子赤膊上阵，一抬头，眼中尽是震惊，锦被中包裹着程鸢娇嫩的身躯，他握住程鸢的一缕青丝。

穆衿便静静地站在原地，也如同这屋中暗夜里的一件摆设，隐去悲喜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