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开脉

篝火噼啪,人影摇曳。

周锐浑身酸痛,汗出如浆,正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慧玛却毫无疲态:

“你个蠢蛋!刀法是逼到死路上,一刀翻盘的本事。

不是让你左闪右避、顾着保命用的!”

她随手抄起一块石子,“咻”地一下弹出,直奔周锐小腹。

周锐条件反射地就要躲开。

“不准躲!”慧玛一声喝止:

“用气血去顶!别怕痛,感受石头撞上来的力道!

你只要把劲儿全压在挨打的那一点上,大半冲击都能卸掉!”

这哪里是在练功,分明就是在挨打受刑!

周锐心中叫苦不迭。

即便他已勉强突破“炼皮”之境,肉身比常人坚韧不少。

但这般接连不断的硬抗下来,身上依旧是青一块紫一块。

火辣辣地疼。

不过……她说的凝聚气血于受击一点。

硬抗之下,似乎真能减轻不少冲击。

而且……那一点的气血运转,好像也更活泛了些?

硬接了几下石子,周锐实在有些撑不住,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趁着慧玛弯腰去捡拾石子的间隙。

他一边暗自揉着肋下,一边问道:

“前辈……”

周锐在挨了一连串石子之后,揉着隐隐作痛的肩膀:

“晚辈斗胆问一句啊……

您身手这么厉害,怎么会跑来我们岭南县这穷山僻壤呢?

该不会是这地方有什么特别之处……引得您老人家亲自现身吧?”

慧玛正准备弹出下一枚石子,手势忽地一顿。

她缓缓直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让周锐心头一紧。

——完了,不小心踩雷了?

正当他心里“咯噔”一声,准备硬吃一发“铁拳石子”的时候,

那股突然升腾起的压迫感,却又像风吹云散般,一瞬消失。

她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周锐屏住呼吸,等着她开口——

“咻!”

石子毫无预兆地激射而来,直奔他的左肩“缺盆穴”!

那是控制手臂活动的要点,若打实了,整条胳膊都得废一上午。

但这次,周锐身子一矮,肩一沉,脚步一错,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刚刚好躲过这杀招。

石子擦着袖口飞过,像钉子一样钉入他身后泥墙!

“哦?”

慧玛扬了扬眉,似是有些意外,又似乎早有所料。

“看来你这顿揍也不是白吃的,知道护住要害了。”

她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有些得意:

“断岳拳的卸力法门,形意拳的整劲……

没想到你会的还不少,倒也不全是榆木脑袋。”

她转了转手里的石子,忽然笑了一下:

“至于你刚才那问题啊……

小子,天底下的事,有些你能问,有些你最好当它风一吹就过去了。

问多了,容易倒霉。不是我不讲理,是这世道有时候讲不通理。”

她一边说着,一边随意往袖中一丢,石子咕噜噜落地:

“下次再上山,记得耳朵竖直了,眼睛放亮点。

说不定哪天我心血来潮,路边就给你来一发‘特别训练’。

能不能反应过来,就看你造化喽。”

这番恩威并施的敲打之后,慧玛便不再多言,继续“训练”周锐。

如此反复折磨,直至天际泛白。

第一缕晨曦艰难地穿透浓雾,落在义庄残破的屋檐上。

慧玛这才终于停了手。

她身形一晃,便已退入主屋最深的阴影之中,只留下一句:

“今日到此为止。”

周锐几乎是虚脱般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骨头像要散架一般。

然而,就在这疲惫之中,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变化。

四肢百骸之间.

原先只是隐约流动的气血,此刻竟变得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般.

清晰而活泼地在经脉中缓缓游走。

身体的每一寸毛孔,都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打开,贪婪地呼吸着.

能直接感受到天地之间最细微的元气脉动和生机流转。

这种感觉,玄之又玄,却又无比真实。

“小子,我击打你的那些部位,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子.

实则每一处,都是你周身气血运行、劲力勃发的关键‘脉门’节点。”

慧玛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你现在觉得耳聪目明,反应也快了几分,是不是?

那不是错觉。

刚才那些招呼打下来,你下意识地把气血往要害处一收一聚.

正好顶住了冲击,反倒把平时堵着、走不太顺的地方给冲开了一些。

这法子吧,简单粗暴,换别人来用,早就受不了。

但对你这种底子薄、又急着提升生存能力的小子来说,偏偏合适。

就像拆水渠,猛地一冲,很多死角就通了。“

慧玛立于阴影之中,白发垂肩,赤瞳微亮。

见阳光探入,她抬手取过斗笠,轻轻扣在头上。

“不过也别得意太早。

这种硬扛硬练的路子,对身体压力可不小。

能吃苦就能长进,吃不了就容易把自己练废了。

但要是真能咬牙坚持个一年半载。

等你把周身的气血都摸熟了,控制得稳了。

到时候别说什么点穴截脉。

哪怕对方真使出些内劲小手段,你也不至于被一碰就废。”

“行了,”慧玛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周锐的感悟:

“今日的‘好处’你已得了。

我听说,你们铁匠营那什么劳什子‘锻刀大赛’。

也就在这几日了吧?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周锐强撑着站起身,对着阴影处深深一揖:

“多谢前辈指点与……再造之恩。

小子定当铭记。”

说完,他不再停留,拖着疲惫不堪却又似乎脱胎换骨的身体,离开了这诡异的义庄。

回到家中,周锐几乎是立刻就倒在了床上,沉沉睡去。

待他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他只觉浑身骨头都像是被拆散了重装过一般。

酸痛无比,但精神却异常清明。

他挣扎着起身,打水净面换洗衣物时。

却惊讶地发现。

昨夜被慧玛用石子击打、或是被她以奇异巧劲点中的那些部位。

原本应该留下大片清晰可见的青紫瘀伤,此刻竟已消退了大半。

只剩下些许淡淡的红痕!

这种恢复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这是……形意拳的‘气血搬运,内外分明’之效?

还是慧玛那‘封脉启觉’的特异法门。

在解封后对身体产生了某种正面的刺激和修复作用?

或许……两者皆有吧。

就在他思索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车停驻的声响。

紧接着便是熟悉的敲门声。

周锐开门一看,竟是贾文在亲自登门。

身后还跟着一辆宽敞马车。

“周小师傅,准备得如何了?”

贾文在满面春风,显然心情极佳:

“锻刀大赛今日辰时便正式开锣,我特来接你和启文师傅同去赛场。”

叔侄二人简单收拾了些换洗衣物和必备的工具图样。

便登上了贾文在的马车。

路上,他兴致勃勃地向周锐介绍着此次锻刀大赛的盛况:

“此次大赛,前后共计四日。

今日乃是第一轮海选,但光是正式报名的各地匠人就有近百人之多!

不光有咱们岭南本县的,连周边几个州府都有听闻消息赶来的好手!

届时,各家坊主、管事。

还有那些手握大订单的乡绅富户、镖局武馆的头面人物。

都会亲临现场观摩,场面定然不小!”

他又对周启文道:

“启文师傅,我看你们家离总坊署那边的赛场也有些路程。

这几日来回奔波,也耗费不少精力。

我已在城中‘悦来客栈’替二位订了上好的客房。

食宿一应无忧,也方便周小师傅能专心备赛,你看如何?”

周锐闻言,心中却是一动。

住到城内客栈?

那……我每晚去北山义庄寻慧玛练刀之事,岂不是会非常不便。

也更容易暴露行藏?

她那神出鬼没的性子,若被旁人察觉到与我有所牵连……

他眉头微蹙,但转念又想到另一层。

但贾老板说得也有道理。每日来回奔波,确实辛苦,也容易分心。

而且,黑风寨那近千山贼之事。

虽有柱首爷和官府出面压着,对外宣称只是小股流窜山贼。

但终究是个天大的隐患。

叔父若独自留在这铁匠营的家中。

万一那些山贼狗急跳墙,潜入营中报复……

反倒是住在城内客栈,有贾老板的人手暗中照应,会更安全。

也罢,大赛为重。

慧玛那边,只能想办法夜间再悄悄溜出城了。

待大赛结束,再做计较。

不过……黑风寨之事。

柱首爷虽有严令不让外传,但陈二爷与我家素来交好。

这等关乎身家性命的大事,总得私下里想办法给他提个醒。

思定,周锐便对贾文在拱手道:

“如此,便多谢贾老板费心安排了。”

一路行来,越靠近城中,气氛便越发热烈。

最终,马车在八卦门的外院前缓缓停下。

此处本是八卦门弟子平日里演武练功的宽阔场地。

此刻却已是人山人海,旌旗招展,喧嚣之声直冲云霄!

院子极大,四周临时搭建起了数十座崭新的锻铁炉子。

炉火正旺,黑烟与热浪滚滚升腾。

各家报名参赛的铁匠,已在各自的炉火前忙碌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正对演武场的高台上,早已搭起了一座华丽的遮阳棚。

下面摆着数十张铺着锦缎的舒适坐席,显然是为今日观礼的贵宾所设。

周锐眼尖。

远远望去,已能看到几位气度不凡的武行头面人物赫然在列。

甚至,他还看到了几名身着官服、神情倨傲的县衙主簿、典史之类的人物,也在上首陪坐。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