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萧砚亭掀帘而入,蟒袍上还带着早朝的寒气,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云曈身上,扫过她鬓边的玉簪,眸色微深。
“母亲今日好些了?”
他走到软榻边,声音不自觉放柔。
“托你的福,好多了。”
萧母看着儿子儿媳并肩而立的模样,眼角的皱纹笑成了月牙,“倒是你们俩,别总顾着我,自个儿的身子也要紧。”
云曈悄悄后退半步,想避开萧砚亭的目光,却被他扣住了手腕。
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王爷,母亲说想尝尝西街的糖糕。”
云曈不动声色地抽出手指,拿起案上的茶盏掩饰微颤的指甲,“儿媳方才路过,见新开了家铺子……”
“我让沈断去买。”
萧砚亭打断她,目光落在她握茶杯的手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母含笑的脸,转而道:“方才在宫门口遇见裴礼,他说……”
他忽然止住话头,视线凝在云曈鬓边的红宝石玉簪上。
那支簪子样式张扬,与她素日偏爱的素雅风格截然不同。
“夫人头上的这只簪子,”萧砚亭的声音沉了沉,“不太适合你。”
云曈捏着桂花糕的手微微一顿,糖霜簌簌落在锦袍上。
她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探究,那支簪子是七娘硬塞的。
“王爷觉得哪里不合适?”
她抬眼望他,故意晃了晃簪子,“我瞧着颜色鲜亮,母亲见了也喜欢。”
萧母连忙打圆场:“我看挺好的,这红宝石衬得曈儿气色好。砚儿你呀,就是不懂女孩子家的心思。”
萧砚亭盯着那支簪子,喉结微动:“母亲喜欢便好。”
“桂花糕好吃吗?”
萧母看向云曈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眼角笑出细密的纹路。
“好吃,母亲果然是个食家。”
云曈口内塞满软糯的糕体,连忙抬手捂嘴回应,糖霜沾在指尖。
“真是个嘴甜的女孩。”
萧母替她擦去唇角的糕点碎屑,转向萧砚亭,目光带着几分了然,“阿砚,我看你心神不宁,若是有要紧事,可先去处理。赏花这等闲杂事,押后也无妨。”
“无妨。”
萧砚亭的声音落得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陪母亲赏花,是正经事。”
他伸手取过案上的茶盏,替云曈续上热温的九曲红梅。
“王爷,裴大人来了,正在书房等您。”
沈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破了暖阁内的温静。
萧母却不见怪,反而拍了拍萧砚亭的手背,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阿砚,阿曈,你们去忙吧。朝堂事大,莫要耽搁了。”
“那母亲,我们先告辞,”萧砚亭躬身行礼,目光落在云曈鬓边的红宝石簪子上,顿了顿才道,“明日再陪您赏花去。”
云曈随着他转身时,听见萧母在身后轻轻叹了口气,伴随着佛珠捻动的声响。
两人穿过游廊时,寒风卷着细雪扑面而来,萧砚亭下意识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袖中密报的边角擦过她的小臂。
“裴礼说陈院判招了?”云曈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游廊尽头暗影里的暗卫身影。
萧砚亭顿住脚步,从袖中取出一卷用火漆封口的密报,展开时蜡粒簌簌落在廊下积雪上:“陈院判招认,幻草是靖安侯府通过七星阁购入的,尚食局吴尚食负责掉包香料。”
他指尖点在密报角落的朱砂批注上,“但供货渠道只查到‘西域商队’,更深的线……”
“还没扯出来。”
云曈接过话头,瞥见密报上“吴明已被灭口”的字样,心头一沉。
“今日你到【七星阁】可有留意到什么?”
萧砚亭将密报重新卷好塞入袖中,目光再次落到云曈头上的簪子。
云曈下意识摸了摸簪子,指尖触到光滑的红宝石面:“这是【七星阁】的七娘送的,不过是支普通的簪子。”
她顿了顿,“倒是药铺后堂和二楼的龙涎香味道浓了些。”
萧砚亭盯着那支簪子,喉结微动,语气比平时冷了几分,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别扭:“这簪子颜色太艳,”他皱眉,视线扫过她素日偏爱的素白玉簪,“与你不相配。”
云曈一怔,抬眼看他:“王爷觉得哪里不相配?我瞧着挺好的,七娘说这颜色衬我。”她晃了晃簪子,红宝石坠子在雪光下划出一道流光。
萧砚亭看着她鬓边晃动的红光,忽然觉得廊下的寒风都带上了酸意。
他清了清嗓子,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抖了出来:“这【七星阁】主人送你的,你就这么戴着?”
他的目光落在簪头繁复的花纹上,语气莫名严厉,“难道不怕被投毒,甚至有失晏王府身份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连廊下的暗卫都忍不住屏息。
云曈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摘下簪子,红宝石在她掌心泛着温润的光:“王爷是在担心我,还是在嫌这簪子不够贵重?”
萧砚亭一噎,看着她掌心的簪子,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荒唐。
七星阁的七娘是出了名的制香高手,怎会用簪子投毒?可他看着那支不属于自己的簪子,就是忍不住想挑刺。
“本王只是……”
他顿住,耳尖悄悄泛红,“只是觉得这簪子样式张扬,不适合你。”
“哦?”
云曈挑眉,将簪子重新别回发间,故意让红宝石坠子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我觉得挺好的,像极了七娘的性子,热辣又直接。”
他心里那股无名火更旺了,却又不知从何发作,只能硬邦邦地说:“随你。”
说完转身就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蟒袍下摆扫过廊下积雪,溅起一片碎玉般的雪沫。
云曈望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忍不住笑弯了眼。
她提着裙摆快步追了上去,狐裘下摆扫过廊下积雪,惊起一片簌簌碎玉。
“王爷,你走慢点……”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被寒风揉得有些发颤。
萧砚亭闻声回头,看着她追得气喘吁吁的模样,眉峰不自觉蹙起,却又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停住脚步,任由风雪卷着细雪落在肩头:“要让青黛和紫鹃给你上几节体能课么?”
云曈追到他身侧,抬手扶着廊柱喘气,睫毛上凝着的雪粒被呵出的热气融成水珠:“王爷这是嫌弃我?”
她歪着头看他,发间红宝石坠子恰好晃到他眼前,“方才是谁走得像被狼追似的?”
萧砚亭看着她鼻尖冻得微红的模样,原本憋着的那股莫名火气忽然就泄了,最终化作一句:“快点跟上,裴大人可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