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刚落,此时沐无尘的指尖已结满霜花。无心剑的剑柄渗出黏腻寒意,仿佛攥着千年玄冰雕成的蛇骨。他后背紧贴着葬剑崖的嶙峋怪石,血色月光在琉璃瓦上流淌,将檐角铜铃照成十二只悬吊的猩红眼珠。
“喀嚓。”
沐无尘的左脚踩碎的枯骨发出脆响,少年屏息凝神,剑锋在掌心划出血线,暗红液体顺着剑脊纹路蔓延,将他的身形融进了斑驳的月影里。西北角铜铃突然震颤,惊起三只夜鸦,翅尖扫落的露珠在半空凝成冰锥。
“前辈说的果然没错......靠近这里,左臂上的第二颗血痣竟令我有灼烧感,看来是与钥匙感应了。”
房前,少年抓起腐叶塞进铃舌,叶片瞬间燃起幽蓝火焰,火光映出窗棂上三道新鲜剑痕,紫色残光如同活物般在裂缝中游走。而最下方那道裂口边缘沾着暗红碎屑——是浸透人血的朱砂。
合欢花的雕纹在月光下舒展花瓣,檀木窗推开时溢出腐败的甜香,这味道让沐无尘想起了三年前的中元节,清虚剑尊的丹炉炸裂时,满室都是这种甜到发腥的气息。
屋中,鸳鸯枕在锦被下泛着青光,像极了荒野中的磷火,枕头上的人微微动了动眼皮,但没有醒来。当剑尖挑开金丝枕面时,灼热的气流骤然喷涌,将沐无尘的袖口燎出焦痕。不过半截凤凰金簪也顺势滚落在沐无尘的掌心,簪尾的“长乐”二字被血垢浸染得模糊不清,唯有簪头凤眼处嵌着的赤玉,与掌门夫人每日戴着的耳珰如出一辙。
“甲子年七月初七......”
玄铁命牌上的生辰八字突然渗出黑血,沐无尘的指尖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那些蜿蜒的血迹勾勒出熟悉的指印纹路——正是清虚剑尊临终前掐传音诀时,在他手背留下的淤痕。
床底的锁链声如毒蛇吐信,暗格中的画卷自行展开,红衣女子踏着满地姻缘线起舞,腕间银铃每响一声,画中圆月便缺一分。沐无尘的瞳孔骤然收缩:当画中月相变成血月时,女子侧脸与回廊闪过的素白裙裾重叠了。
“莫非师弟连徒弟道侣的枕头都要翻?”
戏谑声裹着酒气袭来,沐无尘撞进紫檀衣柜的刹那,嗅到凌霄子衣襟上浓重的龙涎香——这是掌门夫人独门调制的熏香。雕花缝隙间,他看见黑色锁链从凌霄子脊椎钻出,链环上密布倒刺,与当年洞穿清虚剑尊的玄铁链如出一辙。
衣柜暗格突然翻转,将沐无尘抛入腥风血雨,他后背撞上青铜墙面,黏腻的血浆顺着石砖缝隙漫过靴底,沐无尘进入了密室当中。
密室中央悬浮着八颗心脏,每颗都被七色丝线缠绕,丝线另一端系着刻有生辰八字的玉牌。
“庚午年腊月初三......丙寅年五月十七......”
沐无尘的喉结艰难滑动,这些日期他在宗门谱牒上见过——都是近十年失踪的内门弟子。西墙嵌着的剑匣残片突然发出呜咽,匣面人脸张开空洞的嘴,吐出与沐无尘怀中木匣共鸣的悲鸣。
东墙画像上的青年让他浑身发冷,竟是那老乞丐年轻时的样子,他的面容清俊如仙,却被九根透骨钉钉在刻满卦象的石壁上。画像下的血字诏书墨迹未干:“天机阁第七代守匣人陆九渊,私启剑匣,万剑穿心。”
“找到你了,我的好师弟。”
锁链破空声裹挟腥风袭来,凌霄子的道袍被气浪掀起,后背狰狞的饕餮纹竟是用三百枚剑刃碎片拼成,纹路中心凹陷处,若是仔细看,竟与沐无尘左臂的北斗血痣一样。
见凌霄子到来,沐无尘猛地将无心剑刺入密室的阵眼,随即地火从八卦方位喷涌而出。就在这一瞬间,沐无尘听见自己的突然喉间发出女子的轻笑,右臂不受控制地挽出剑花——正是清虚剑尊独创的“雪落无痕”。
“锁心链都练到第七重了,凌霄。”
当女声自沐无尘口中传出时,凌霄子瞳孔剧震,锁链攻势骤然凝滞。这片刻的破绽让沐无尘得以撞碎琉璃窗。而此时的外面,寒潭水面倒映着回廊深处的素白身影——掌门夫人腕间的银铃正在崩解,青铜碎片上的兑卦纹与老乞丐腰间铃铛完美契合。
“扑通!”
沐无尘根据指引跳入了潭水之中,潭水化作粘稠血浆灌入鼻腔,青铜巨门浮雕上的九张人脸齐声嘶吼,声浪震得沐无尘耳膜渗血。而当凤凰簪插入第二道锁孔时,数百具浮尸从潭底升起,每具尸身心口都插着刻有“长乐”二字的残剑。
无心的虚影在沐无尘识海中舒展腰肢:“现在明白清虚为何不让你靠近东南角了?”,她的指尖划过命牌背面新浮现的小字,那些血字正在蠕动重组:
【甲子年弃婴襁褓,离火纹下藏双生印】
密室的方向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沐无尘转头望去,原本正在酝酿成型的第九颗心脏在阵中爆裂成血雾。随即凌霄子踏着血浪走来,手中离火剑的尖端挑着件染血的素白中衣——正是掌门夫人今晨穿的那件。
但此时水潭边的那位...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