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染坊失魂 沈青之灾

院门突然被踹开,十二串铁掌官靴踏碎晒场的青石板。曹太监的义子曹小艺摇着洒金折扇迈进来,扇面上“市舶通译“四个朱砂字刺得张耗程眼角生疼。

毫不客气的曹小艺就杵在院门门口,“张师傅——“曹小艺的护甲敲在晾布架上,“上回那批'海天青'贡缎,宫里验出蚤屎!“他甩出半匹月华绸,缎面上密布虫蛀般的黑点,“您说这是硫磺熏的?“

张耗程的脸色僵得发白。那批明矾分明是曹小乙上月强塞的“暹罗上品“,契约上还摁着泉州路的大印。

“曹公子明鉴,青丫头,给曹公子上茶“一边把沈青支走,他又佝偻着背挤出笑脸,“小老儿按《延祐染法》熏足三日......“

“放屁!“折扇“唰“地合拢,曹小艺突然揪住沈青的胳膊,“司礼监验过了——这料子用的矾里掺着砒霜!“他指尖划过少女手上上靛蓝布,“就像当年......沈家那批毒绸。“

张耗程的耳里突然死寂。油坊的榨声、港口的号子声都消失了,只剩他太阳穴突突的血流声。

“两条路。“曹小艺的轻挑起沈青下巴,“要么赔三百两雪花银......“他突然扯开少女衣领,露出锁骨处那粒朱砂痣细细端详,“要么把这丫头送教坊司抵债。“

陈稻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汗津津的手掌贴上沈青后腰:“青妹子,曹公子在泉州有六七处宅子......“他腰间蹀躞带的鎏银钩硌着少女单薄的衣衫,“——你去了是享福啊!“

张耗程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陈稻袖口露出的靛白银腰带——!十年师徒,原来早成了曹家走狗!

“你这养不熟的畜牲!“

紫铜量瓢挟着二十年染匠的腕力砸向陈稻面门。这一击饱含沈小姐沉冤、十年忍辱、父女相依为命的全部怒火,铜瓢在烈日下划出赤红弧光——

“铮!“

绣春刀鞘格住铜瓢,火星溅上陈稻惊愕的脸。张耗程旋身横扫,瓢中残余的明矾粉扬成蓝雾:“当年沈家满门抄斩,就是你们曹家栽赃的砒霜!“

陈二回过神来,刀背已经重重砸在张耗程膝窝。骨裂声伴着曹小艺的狞笑:“按住这老东西!让他尝尝漂洗池的滋味——“

漂洗池的水映着正午的日轮,像口煮沸的铜锅。四个番子抓着把张耗程的头颅按进靛蓝漩涡,他暴突的眼球看见:

沈青被陈稻捂着嘴拖向库房,又打又骂,一脸痛苦的看向他,最后陈稻在耳边说了些什么。绝望的不再反抗,银挑子掉在晒场中央,曹小艺一脸坏笑轻蔑的看着他随后走进库房。陈稻又一副鼠样窜了出来

四个番子使劲把张耗程按进染缸,“咕......沈小姐......“张耗程的指甲死死攀注染缸边沿,指腹磨得血肉模糊,“..我....护不住青丫头......“张耗程挣扎不止缸底传来不间断的气泡

最后一串气泡炸开在水面。随后张耗程便死一般的僵住了,四肢青茎爆起似爪。双手的手指都已弯曲的不想人样,哪怕四个番子放开他他也如同一根竹竿立在那里

曹小艺从库房出来正擦拭护甲上的明矾粉,突然僵住——漂洗池中央浮起个蓝得发黑的人形。虽然是背对着他可还是惊了他一吓

张耗程的尸体笔直立在池心,腐败的皮肤吸饱染料,在烈日下泛着金属光泽。他怒睁的双眼已化作纯黑,脖颈处鼓胀的淋巴核裂开,流脓,引起一股腥臭味。

“染......靛......“尸喉里滚出的字眼带着地窖回音,右手五指如提线木偶般抽搐——这正是调配“海天青“秘方的起手式。

从库房出来的陈二裤裆突然湿透:

“师、师傅?“

身后,沈青冲出库房衣冠不整的挣脱扑到池边时,看见父亲青灰色的右手正缓缓抬起。那根曾教她执针的食指,此刻蘸着靛蓝尸液,在缸沿写下个歪扭的“沈“字。

“啪嗒。“

随即张耗程的手指便再也支撑不住,软塌塌的掉在地上。

会过神来的曹小艺马上让陈稻来到他跟前:

“嘿嘿,曹公子还有何吩咐”

“既然张师傅不慎落入水缸亡命,这染坊以后就是你的了,正好来个徒承师业,哈哈哈”

“多谢曹公子,拜谢曹公子”

陈稻一边点头哈腰一边又不怀好意的盯着一旁在缸边哭喊的沈青。

“那您看这沈姑娘是不是也。。。”

“明晚送我府上吧,我那帮弟兄可得迅哥个良配,哈哈哈”

没等陈稻回话曹小艺就带着一中护卫离开,空留下沈青和陈稻在染坊里收拾残局

此时已是黄昏,日落西山,一众灰鸦渣渣叫着吱呀——吱呀——

像是织一匹看不见的裹尸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