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清篁苏醒，剑名由来

寂静的洞穴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双缓缓睁开的眼眸，初时带着一丝刚从无边黑暗中挣脱的茫然与空洞，如同蒙尘的琉璃。但很快，焦点凝聚，意识回笼，那茫然迅速被一种深彻骨髓的冰冷和戒备所取代。

她的视线第一时间锁定了不远处的凌云。

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虚弱的呻吟，只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审视，如同受惊的孤高灵兽，即使在最脆弱的时候，也竖起了无形的尖刺。

凌云平静地与她对视，眼神无波，既没有趁人之危的邪念，也没有过度关切的热络，只是纯粹的观察。

他看到那双眼睛，清亮如寒潭秋水，此刻却因重伤初醒而显得有些黯淡，眼底深处残留着大战后的疲惫和难以磨灭的痛楚。她的嘴唇苍白干裂，但紧紧抿着，透出一股不屈的倔强。散乱的青丝下，那张绝美的容颜因失血和虚弱而显得格外脆弱，却丝毫无法掩盖其天生的清冷与高贵。

女子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但身体刚刚一动，便牵动了内腑和灵魂的伤势，闷哼一声，又无力地跌了回去，俏脸上的苍白又加深了几分。

“别动。”凌云终于开口，声音平淡，不带任何情绪，“你的伤势极重，尤其是灵魂本源，虽然暂时稳住了，但依旧如同风中残烛，强行运功只会加速崩溃。”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女子耳中。

女子身体一僵，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她侧过头，目光再次落在凌云身上，这一次，审视中多了一丝探寻和疑惑。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股温和而精纯的能量在缓缓流淌，修复着破损的经脉和灵魂，这股能量……似乎并非完全属于她自己。

“是你……救了我？”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久未开口的干涩，但语气依旧保持着一种疏离的清冷。

“算是吧。”凌云并未居功，语气依旧平淡，“你之前出手帮我争取了时间，我还你一命。现在，我们两清了。”

两清了？

女子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本以为，救命之恩，对方多少会以此提出些要求，或者至少流露出施恩者的姿态。但凌云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交易。

这种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的态度，反而让她心中那份戒备稍稍松动了一丝。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混乱的思绪和记忆。

血雾峡谷深处，那块恐怖的“噬魂源石”提前苏醒，封印符文被破，她燃烧本源试图镇压，却功亏一篑，身受重创，濒临死亡……然后，这个手持墨色怪剑的青年突然出现，夺走了即将成熟的九幽淬魂花，与源石硬撼，最后……将她也从那深渊巨口边拉了回来？

记忆的碎片逐渐拼接完整，她看向凌云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既有对他夺走灵物的恼怒（虽然那花本也是为了镇压源石，她未必能得到），也有对他最后关头出手相救的一丝感激，更多的，则是对这个实力诡异、行事果决的陌生男子的深深忌惮和好奇。

尤其是……那柄剑！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凌云膝上横放的墨色长剑。

即使此刻剑身光华内敛，她依旧能感觉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共鸣感，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我昏迷了多久？”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凌云，问道。

“三天。”凌云言简意赅。

三天……女子心中微沉。三天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她现在的状态，说是砧板上的鱼肉也不为过。

“此地是何处？”

“血雾峡谷外的一处隐蔽洞穴，暂时安全。”凌云回答，同时也在观察着她的反应。这个女人，虽然重伤，但心志显然极为坚定，醒来后没有丝毫慌乱，条理清晰，这份定力绝非寻常修士可比。

“你叫什么名字？”凌云直接问道。他需要知道对方的身份，这关系到后续的判断和行动。

女子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但在目前这种境地下，隐瞒姓名似乎没有太大意义，反而可能引起对方不必要的猜忌。

“月清篁。”她轻轻吐出三个字，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如月光般清冷、如翠竹般挺拔的韵味。

月清篁……凌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好名字，人如其名。

“凌云。”他也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短暂的沉默在洞穴中弥漫。

月清篁闭上眼，似乎在感受体内的伤势。片刻后，她再次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和感激。她发现，自己灵魂本源的伤势虽然依旧严重，但最危险的崩溃迹象已经消失，并且有一股极其纯净的灵魂能量正在持续不断地滋养着，这股能量的源头……

她猛地看向凌云放在一旁的、已经采摘下来并用玉盒小心封存好的九幽淬魂花！

“你……用了九幽淬魂花救我？”月清篁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她深知此花的珍贵，对于任何修士，尤其是像凌云这样处于凝脉境、需要冲击更高境界的修士而言，其价值无可估量！他竟然舍得用在自己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

“你伤在灵魂，此花正好对症。”凌云的回答依旧简单，仿佛用掉一株绝世奇珍，就像用掉一枚普通丹药般随意，“若非如此，你也撑不到现在。”

月清篁深深地看了凌云一眼，眼神复杂难明。她出身不凡，见过的天材地宝不在少数，也见过太多为了一点资源就反目成仇、背后捅刀的修士。像凌云这样，将到手的、对自己有大用的重宝，毫不犹豫地用在一个刚刚还算是“敌人”（抢花）的陌生人身上，只为了一句“两清”……这种行事风格，她前所未见。

是真傻？还是……有着绝对的自信和底气，根本不将这等外物放在眼中？

她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从凌云身上，她感受到的是一种纯粹的、源自骨子里的强大和自信，尤其是他握剑的时候。

“多谢。”最终，月清篁还是低声说了一句。这两个字，她说得有些艰难，似乎并不习惯向人道谢，但语气却带着真诚。

凌云不置可否，他救人并非为了这句感谢。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月姑娘，”他换了个称呼，目光转向膝上的“无名”剑，“此剑，在你疗伤时有异动。它似乎对你灵魂深处某种东西，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甚至主动出手，吞噬了侵蚀你灵魂的黑暗印记。”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抬起“无名”剑。

嗡……

随着凌云的动作，“无名”剑再次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墨黑的剑身似乎亮了一瞬，一股无形的、带着古老幽邃气息的波动散发出来，遥遥指向月清篁。

月清篁的身体瞬间绷紧，脸色再次变得苍白！

她死死地盯着“无名”剑，眼中充满了震惊、恐惧、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仿佛失散多年的亲人重逢般的激动与悲伤？

“这……这柄剑……”她的声音颤抖起来，不再是之前的清冷，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波动，“它……它怎么会在你手中？！这不可能！它应该……”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闭上了嘴，眼中情绪剧烈变幻，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忌惮和警惕，死死地盯着凌云。

凌云敏锐地捕捉到了她情绪的剧变和那句未说完的话。

“它应该如何？”凌云追问，目光锐利如剑，“看来月姑娘认识此剑？或者说，知道它的来历？”

这柄伴随他多年的“无名”剑，一直是他最大的秘密。它从何而来，为何会选中自己，拥有何等威能，凌云一概不知。他只知道，这是他最可靠的伙伴。如今，似乎终于遇到了一个可能知晓其秘密的人。

月清篁嘴唇紧抿，眼神变幻不定。告诉他？这柄剑的来历牵扯太大，一旦泄露，恐怕会引来滔天祸患，不仅是她自己，眼前这个青年也绝对无法幸免！

可是，这柄剑……它竟然真的还存在，而且似乎……状态很不对劲！它给她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充满了那种让她灵魂悸动的本源气息，却又似乎……缺少了什么，变得更加纯粹，也更加……危险？

看着凌云那平静却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月清篁知道，想完全隐瞒是不可能的。对方救了她的命，而且这柄剑显然与他性命交修，关系匪浅。

深吸一口气，月清篁似乎做出了决定，但她没有直接回答凌云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一直称它为‘无名’？”

凌云点头：“它自伴我之初，便无名字。”

月清篁的眼神更加复杂，带着一丝怜悯，一丝怅然，还有一丝……坚定。

“它……并非无名。”她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在诉说一段尘封已久的古老秘辛，“它的真名，早已遗失在时光长河之中。但在某个时代，曾有人称它为……”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元始噬魔】。”

元始噬魔？！

凌云心中剧震！

这四个字，仿佛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魔力，仅仅是听闻，就让他识海中那柄无形的剑意小剑都随之震颤，手中的“无名”剑更是发出了更加强烈的嗡鸣，墨色的剑身之上，那些之前吞噬黑石能量形成的黑暗符文再次隐隐浮现，仿佛在回应这个古老的名字！

噬魔……吞噬邪魔？

怪不得它对邪魔外道和那黑石怪物的黑暗能量有着如此强烈的吞噬欲望！

元始……又代表着什么？是最初？是本源？

“元始噬魔……”凌云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感受着从剑身传来的强烈共鸣，“这名字……有何含义？它到底是什么来历？”

月清篁看着凌云和剧烈震颤的“元始噬魔”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无法回头了。这柄剑出现在凌云手中，本身就意味着某种命运的轨迹已经悄然改变。

“它的来历，牵扯太大，以你我现在的状态和修为，知道太多并非好事，只会引来杀身之祸。”月清篁摇了摇头，没有直接细说，“你只需要知道，它……是一柄禁忌之剑，一柄……曾斩落过星辰，吞噬过神魔的凶兵！”

斩落星辰！吞噬神魔！

凌云瞳孔骤缩，心神激荡！他一直知道“无名”不凡，却从未想过它的来历竟如此恐怖！

“那它为何会……”凌云想问它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何会伴随自己。

“它现在是不完整的。”月清篁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一丝悲伤，“或者说，是残缺的。它的核心，它的‘真灵’，早已破碎或被封印。你手中的，或许只是它最本源的‘剑骨’和一丝不灭的‘噬魔’本能。也正因如此，它才没有被天地法则彻底抹去，也才……选中了你。”

选中了我？凌云心中一动，“为何选中我？”

月清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似乎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到了他识海中那柄纯粹的剑意小剑。

“或许……是因为你的剑心足够纯粹，纯粹到可以承载它的‘噬魔’本能而自身不被吞噬。又或许……是因为你的灵魂深处，同样隐藏着某种与它同源，或者……能够唤醒它的东西。”

我的灵魂深处？

凌云皱眉，他对自己很了解，除了这柄剑，他并无任何特殊之处。

“至于它为何对我有反应……”月清篁的眼神变得更加悠远，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伤感，“因为，我的先祖，曾是执掌它的……【守剑人】之一。我的血脉灵魂之中，流淌着与它同源的气息，也铭刻着……镇压与唤醒它的部分‘契约’。”

守剑人！契约！

这些信息如同惊雷，在凌云脑海中炸响！

怪不得！怪不得“无名”……不，是“元始噬魔”剑会对她产生如此强烈的共鸣！怪不得它能精准地吞噬她灵魂中的黑暗印记而秋毫未犯！怪不得凌云会隐约捕捉到“契约”的信息碎片！

原来，这女子与这柄禁忌之剑，竟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

这一切，似乎都解释得通了。

洞穴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凌云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量，心绪起伏。他手中的剑，不再仅仅是一柄锋利的武器，而是承载着一段恐怖历史和禁忌力量的“元始噬魔”之骨。而眼前这个女子，月清篁，也不再仅仅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过客，而是与这柄剑命运相连的“守剑人”后裔。

他们的相遇，绝非偶然。

“那块黑石，‘噬魂源石’，又是什么？”凌云再次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感觉，这块黑石恐怕也与“元始噬魔”剑脱不了干系。

月清篁的脸色凝重起来。

“那是……【元始噬魔】剑曾经斩杀并试图吞噬的一尊域外天魔残留的‘魔核’所化。”她缓缓说道，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忌惮，“当年那一战，【元始噬魔】剑虽然斩杀了天魔，但自身也受到重创，核心破碎，剑骨流落。而那枚不灭的魔核，则坠落此地，与地脉结合，吸收天地污秽怨念，逐渐形成了如今的‘噬魂源石’，并诞生了新的邪恶意识。”

“血雾峡谷，实际上就是为了镇压这枚魔核而存在的封印之地。我月氏一族，世代传承守剑人的部分职责，负责监视并加固此地封印。九幽淬魂花，便是封印阵眼所需的核心灵物之一，用以中和魔核的灵魂侵蚀之力。”

“只是没想到……”月清篁脸上露出一丝苦涩，“这一代的噬魂源石，竟诞生了如此强大的意识，甚至能反过来侵蚀封印，提前苏醒……若非你最后那一剑重创了它的本源意识，恐怕它现在已经彻底脱困，后果不堪设想。”

凌云闻言，心中了然。原来如此。这一切的根源，都指向了他手中的这柄残缺的禁忌之剑。

他斩伤黑石，夺走花，救下守剑人后裔……这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

“你的伤势，单靠九幽淬魂花恐怕难以完全恢复，尤其是灵魂本源的亏损。”凌云看向月清篁，“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月清篁沉默片刻，感受了一下体内的情况，轻轻摇头：“灵魂本源受损太重，还被那魔核的本源之力侵蚀过，确实难以复原。我需要尽快返回族地，借助祖传秘法和圣物，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族地在何方？远吗？”

月清篁看了凌云一眼，报出了一个极其遥远的地名。那是位于大陆另一端，一个极其隐秘的上古世家所在之地。以她现在的状态，别说返回族地，恐怕连安全离开这片区域都做不到。

凌云眉头微皱。他不可能护送她那么远，他还有自己的路要走。

似乎看出了凌云的顾虑，月清篁主动说道：“凌公子救命之恩，清篁铭记在心。只是我伤势沉重，行动不便，恐怕会拖累公子。公子若有要事，不必管我，只需将我带到附近最近的修士城池即可，我自有办法联系族人。”

她的语气依旧清冷，却带着一种坦诚。她不想欠凌云太多，也不想强人所难。

凌云看着她苍白却倔强的脸庞，心中念头转动。

将她送到城池，确实是最省事的做法。他们之间，因果已了，各走各路。

但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手中的“元始噬魔”剑上。这柄剑的秘密刚刚揭开冰山一角，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但也蕴藏着难以想象的机遇。月清篁作为守剑人后裔，无疑是解开这些秘密的关键钥匙。

而且，不知为何，凌云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让月清篁独自离开，或许会错过某种重要的东西。这种感觉，源自他与“元始噬魔”剑之间那越来越紧密的联系。

他的剑道，讲究念头通达。

“不必。”凌云缓缓摇头，做出了决定，“送你去城池，与让你在此地等死无异。你现在的状态，遇到任何一个心怀歹意的修士，都毫无反抗之力。”

月清篁一愣，抬头看向凌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凌云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你的族地虽然遥远，但未必不能去。正好，我也需要历练，增长见闻。这段路，我陪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