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郑庄公放纵共叔段

周幽王被杀之后，申侯犒赏了西戎首领一番，希望他即刻撤兵。但是西戎首领并没有撤兵的打算，看样子是想占领镐京。申侯看情况不对，就给附近的几个诸侯写了密信，希望他们发兵救援。同时申侯还给郑国的掘突写了封信，希望他能发兵，因为他的父亲司徒[11]郑伯友在西戎围攻镐京的时候被杀死了，现在正是报杀父之仇的时候。几位诸侯和掘突接到密信之后，立刻就发兵了，不久打败西戎，迎立宜臼为王，为周平王。在这次战斗中，掘突表现出色，很得申侯的赏识，申侯就把自己的女儿姜氏嫁给了掘突。

周平王怕西戎随时可能打过来，于是决定迁都洛阳。迁都之后的朝廷被称为东周。掘突因为在保护周王室的战斗中表现突出，周平王让他承袭父亲的爵位，称郑武公，并赏赐给他封地。郑武公看周王室统治还不稳定，趁机吞并了东虢和郐[12]等诸侯国，把新的封地改名为新郑，建都荥（xíng）阳。

郑武公的妻子姜氏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叫寤[13]生，小儿子叫段。在生寤生的时候，姜氏正在睡觉，等到睡醒才发现孩子已经生出来了，于是起名为寤生。姜氏因此受到了惊吓，便不太喜欢寤生。小儿子段则相貌英俊，精通武艺，很得姜氏的欢心。于是姜氏经常跟郑武公说小儿子的好处，想让郑武公把段立为世子[14]。但是郑武公执意遵从历法，把寤生立为了世子，把共城分给了段，作为他的封地，后把他称为共叔。姜氏为此很不高兴。

郑武公死了之后，寤生继位，为郑庄公。姜氏见到小儿子段没有任何权势，就跟郑庄公说：“你继承了你父亲的位置，享有数百里的封地，可怜你的弟弟栖身在那么小的一个地方，你于心何忍啊！”庄公说：“那母亲说怎么办？”姜氏说：“不如把制邑封给他。”庄公说：“制邑是一处十分险要的地方，先王曾经下过命令，不允许分封。除了制邑，其他的地方都可以。”姜氏说：“如果制邑不行，那就京城[15]吧。”庄公不说话了，姜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说：“要是再不答应的话，那只好让他到别的国家去谋求出路了。”庄公连忙说：“不敢，不敢。”然后就退出去了。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郑庄公跟大臣们说，要把京城封给共叔。大夫祭足说：“不能封，一个国家不能有两个君王。京城地广人多，而且共叔是夫人的爱子，如果把这么大的封邑分封给他，那就相当于国家有两个君王，恐怕会后患无穷啊。”庄公说：“这是我母亲的命令，我怎么敢拒绝呢？”于是庄公就把京城封给了共叔。共叔谢完恩，到后宫来辞别姜氏，姜氏让宫人都出去了，然后悄悄跟共叔说：“你的哥哥不念兄弟情义，对你很刻薄，今天把京城封给你，是我再三恳求的，虽然勉强答应了，但是心里未必愿意。你到了京城之后，就暗地里招兵买马，做好准备。等有机会了，我会联络你，然后我们里应外合，郑国就是你的了。如果你取代了寤生的位子，那我死也瞑目了。”共叔点头答应，然后就去封地京城了。从此之后，人们就都改称他为京城太叔。

太叔段到了京城之后，就开始招兵买马，扩大自己的势力。他还把西鄙和北鄙的赋税收入自己囊中，两个地方的官员看太叔段有姜氏的支持，不敢得罪他，只好依命行事。太叔段越发骄纵，派兵攻占了鄢（yān）和廪（lǐn）延两个地方。鄢和廪延的长官逃到郑国，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郑庄公。庄公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这时候上卿[16]公子[17]吕建议诛杀太叔段，庄公说：“现在段所做的错事还没有到那种地步，怎么能说杀就杀呢？况且他是姜氏最喜欢的儿子，又是我的弟弟，我宁肯失去土地，也不愿失去兄弟之情，让国母伤心。你就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我会考虑的。”

公子吕出来之后遇到了祭足，就跟祭足说庄公只顾私情不顾国家大计。祭足说：“主公才智过人，不会这么糊涂的，只不过是人多嘴杂，不方便说出来。如果你私下去见他的话，他一定会跟你说实话的。”公子吕于是又回去求见庄公，这次没有了别人，庄公果然跟他说了实话。公子吕说：“国母本来就不愿您做国君，如果她跟段里应外合，那就不妙了啊。”庄公说：“其实这件事我已经想了很久了。段虽然有些逾越了臣子的本分，但是并没有明显地表示出反叛，如果我诛杀他的话，恐怕会遭到国母的阻挠，也会让旁人说三道四。现在我放纵他的行为，等到他真的造反的时候，我再治他的罪，到那时候就没人能说什么了。”公子吕说：“怕的是等到他的势力强大了，反而制不住他了啊。如果主公想要让他先露出破绽，那就应该让他尽快反叛。”庄公说：“那该怎么办呢？”公子吕说：“主公可以假装去朝见周天子，太叔段肯定会认为郑国国内空虚，然后领兵来攻。我先领兵埋伏在京城附近，等他出城之后，我就占领京城。主公从廪延向他进攻，前后夹击，他就算插翅也难逃了。”庄公点头赞许，决定采用这个计策。

第二天庄公就假传命令，说自己要去辅佐周天子。姜氏听说之后，认为时机已到，于是给太叔段写信，让他领兵攻打郑国。公子吕派人截住了送信的人，把信交给庄公。庄公看完之后，又重新封上，派人假借姜氏的名义给段送去。太叔段得到信之后，回信约定了起事的日子。

到了约定的那天，太叔段领兵往国都进发。公子吕见太叔段已经出城，率兵攻占了京城，然后派人散播太叔段谋反的消息。太叔段听说京城被占领，连忙带兵往回赶。这时段的军营中有人接到了家里的来信，说太叔段谋反，大逆不道。这个消息流传开来之后，士卒们都觉得段有违正道。当太叔段检阅兵马的时候，发现多数的士兵已经离开了。太叔段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人心，于是想逃往鄢，谁知庄公已经占据了鄢，段只好逃到了共城。但是共城太小，抵挡不住庄公大军的攻击，段在绝望之下自杀了。

战事结束之后，庄公下令把姜氏安置到颖地，并且发誓说：“不到黄泉[18]不相见！”姜氏也自知没脸见庄公，立刻就收拾行李到颖地去了。庄公回到宫中之后见不到姜氏，又觉得良心难安，叹息道：“我不得已杀死了弟弟，怎么能再离开母亲呢？我真是有违天伦啊！”

颖地的长官名叫颖考叔，是个很正直的人，而且很孝顺。他觉得庄公的做法有伤教化，于是带着几只鸮鸟[19]去觐见庄公。庄公问这是什么鸟，颖考叔说：“这种鸟名叫鸮，就算白天也看不到泰山那么大的东西，但是即使晚上也能看到毛发那么小的事物，小处明白大处却糊涂。而且它小的时候由母亲喂食，大了之后却会吃掉它的母亲，这是一种不孝的鸟，所以才捕来吃了。”庄公听了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时下人端上来了蒸羊，庄公让人给颖考叔切了一条羊腿。颖考叔把好肉拣出来，用纸包好，然后藏在了袖子里。庄公很纳闷，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颖考叔说：“我家里有位老母亲，因为家里穷，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东西，所以我要带回去给母亲享用。”庄公说：“你真是个孝子啊。”说完长叹了一声。颖考叔问：“主公为什么叹气呢？”庄公说：“你还有母亲可以奉养，以尽孝道。我虽然贵为诸侯，在这方面却不如你。”颖考叔假装不知道，说：“姜夫人还健在呢，怎么能说没有母亲呢？”庄公就把黄泉之誓对他说了。颖考叔说：“太叔已经死了，姜夫人只有您一个儿子了，如果您不尽孝道的话，那还跟鸮鸟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是因为黄泉之誓才不能相见的话，我倒有一个主意。可以在地下挖一个深的洞穴，见到泉水为止，然后您和姜夫人在地穴中相见，这样就不违背誓言了。”庄公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就叫颖考叔马上去办。

颖考叔召集了五百人，在地下挖了一个深十多丈的洞穴，见到了泉水，然后在泉水旁建了一间屋子。颖考叔把庄公的意思跟姜氏说了，姜氏非常高兴，跟着颖考叔来到了地穴的屋子里。之后庄公来到地穴，见到姜氏，跪在地上说：“寤生不孝，让母亲受苦了。”姜氏说：“都是我的错，跟你没有关系。”母子两人抱头痛哭。之后庄公就把姜氏接回宫中居住。国人听说了这件事，交口称赞庄公的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