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督邮

督邮曹掾领了郡令，从郡治卢奴县启程出发，南下的第一个县地，便是安喜。

抵达安喜城门，守门士卒按例进行盘检，要求督邮下马。

坐在马背上的督邮不为所动，面露不悦之色。

随行的跟班小吏见状，狗仗人势上前，抬手啪啪两个大嘴巴子呼在士卒脸上，大骂：“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我家大人是谁！滚进城里告诉县令和县尉，让他们立马出来迎接。”

守门士卒一瞧这嚣张架势，知道得罪不起，捂着肿胀的脸，自认倒霉。

随后和值岗的另外一人，分别往县衙和县尉府报信去了。

到了县衙，刘备也正好在此。

从富户手里借来的粮食，如今已消耗过半，加上每天流民数量只增不减，越往后压力越大。

故而刘备来找田平，看能否将城外的荒地开垦起来，先种一些生长周期短的作物，以解燃眉之急。

田平认为可行。

以前豪强士绅兼并土地严重，加上兵祸接连，以致百姓丧失大量田土，无法耕种。

如今，在他和刘备的协同治理下，安喜县风貌焕然一新，人人遵纪守法，豪强也不敢再像以往那般横行无忌。

除此之外，开垦荒地需要大量人力，吸纳的流民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两人一拍即合。

此时，前来报信的士卒入堂。

见到田平、刘备俱在，士卒先后行礼，然后禀道：“县尊，城门来了个人物，点名道姓要您和县尉前去迎接。”

让一县之地的两位长官前去迎接，十有八九是郡里来人了。

刘备心里如是想着。

田平则是直接询问：“那人可报名号？”

士卒为之摇头。

对方气焰嚣张，他哪里敢问。

“是何模样？”田平又问。

士卒如实将督邮相貌描述一番。

听完，田平顿时了然，告与刘备：“是郡里的督邮曹掾常泰。”

督邮曹掾，一般称作督邮，职位不高，由郡守心腹担任，负责传达教令，督察属吏，案验刑狱，检核非法等，几乎无所不管。

简而言之，郡守在时，我是督邮，郡守不在，我就是郡守！

刘备心头一突。

剧情这么快就推进到鞭打督邮了么？

根据前世记忆，貌似这个时候督邮会向刘备索取贿赂，刘备没给，故而督邮存心找事，结果被张飞吊起来暴抽一顿。

这也导致刘备弃官逃走，从此开启了颠沛流离的前半生。

我好不容易才在这里站稳脚跟，可不能就这样让老三给毁了……

不就是金银钱财吗，大不了给他就是！

刘备在脑海中构思起应对之策。

见刘备走神，田平轻声呼唤：“玄德，玄德……”

刘备回过神来，点头示意自己没事，随后瞥见士卒脸颊浮肿，询问起缘由。

士卒不敢说挨打的事情，谎称是在来的路上跑太快不小心摔的。

“你也忒不小心了些。”

田平加以数落。

士卒羞惭低头。

刘备则从袖口掏出几十枚钱递了过去，言语温和：“去买些消瘀止疼的药擦擦，下回慢些跑。”

士卒抬头愕然，望见刘备脸上流露出的关切模样，眼眶一下就红了，噗通跪在地上，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刘备手中铜钱，以头叩地，语气哽咽却又无比坚定：“小人此生，愿为县尉赴死！”

“别说死不死的，这话可不吉利。”

刘备从座位起身，将士卒扶起。

出了县衙大门，刘备又专门派人去了趟军营，叮嘱老三，这几天没有传令，就别出军营了。

只要张飞碰不到督邮，此事应该就能轻易翻篇。

未至城门，半道便已遇见骑坐灰褐大马的督邮。

见到二人，督邮在马背上皮笑肉不笑：“二位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本督在城外候了半晌也盼不来二位，这不，只好自个儿腆着脸皮进城来了。”

语气里充满刻薄讥讽。

刘备、田平侧目对视一眼，权当没有听见，躬身行礼：“安喜县令田平（县尉刘备）拜见督邮。”

常泰眼皮向下扫了一眼，落在二人身上，仍旧不依不饶：“别介，本督只是一介区区郡吏，比不得二位朝廷钦命。哪当得起二位行礼，我应该下马给您二位磕一个才是。”

这样的嘲讽，田平很不喜欢。

刘备倒是全然无所谓的模样，上辈子当牛马，什么难听的话没有听过，所以根本不往心里去，甚至笑着回应：“督邮说笑了，您大人有大量，岂会与我们一般见识。”

见刘备低头，田平深吸口气，从旁拱手：“督邮一路舟车劳顿辛苦，府上已经备好酒宴，还请赏脸移步。”

“哼！免了。”

常泰冷哼一声，得罪了本督，哪有这么容易罢了。

随后骑马穿过二人，往别处去了。

“早就听闻此人气量狭小，不能容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收回目光，田平言语之间尽是不悦。

刘备从旁宽慰：“文靖兄，且消消气，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田平想想也是，问起刘备接下来的打算。

刘备也不瞒他，表示等探明督邮歇处，会再次登门解释其中原委。

田平听了，顿觉失望。

“玄德，何必呢？你我堂堂正正，未做错任何事情，何必如此卑躬屈膝。”

在田平看来，刘备乃当世人杰，又是汉室宗亲，而督邮却是狐假虎威的贪吝小人，向他低头，简直令人不耻！

刘备对此微微摇头：“文靖兄，有句话叫‘宁欺君子，莫惹小人’。若是常泰回去以后，在郡守面前乱咬一通，足够咱俩喝一壶的了。”

“那又如何，大不了不做这官便是！”

田平很有骨气的拂袖。

刘备不知道田平哪来的底气，平静问他：“县城治理好不容易才初见成效，我两拍拍屁股一走，百姓谁来庇佑？难道又要看着他们易子而食？”

田平沉默了。

良久才回过神来，向刘备躬身作揖：“方才是我浅薄了，玄德不拘小节，能为百姓折腰忍辱，我不及远矣！”

刘备上前，双手将田平扶起：“文靖兄不必妄自菲薄，且先回府，待我打探一二，再作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