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县尉原谅你，刘备可没有

亥时初刻，月黑风高。

通往郡治的官道上，一辆马车匆匆前行。

伴随着的，还有从车厢内不断传出的叫骂。

“你这蠢货，还不慢些，本督骨头都要散架了！”

等速度放缓下来以后，常泰又骂：“不上心的东西，似你这般龟速，何时能到郡城！”

横竖不当人是吧！

担当车夫的周二心里有句恁你娘，不知当讲不当讲。

车内伺候的何七也是不解：“您都伤成这样了，为何不养好伤再回去？”

闻言，浑身缠满绷带的常泰面露阴鸷，双手握紧拳头，咬牙恨声：“似刘备此等小人，我若留在城内，谁知会不会遭到暗中加害，何况受此大辱，本督一刻也不能忍！”

“等我回去面禀了郡守，定要将刘备三兄弟问罪下狱，届时必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听着常泰喋喋不休的叫骂，何七瞥了眼窗外，只见外边漆黑一片，不由地心生余悸：“这黑灯瞎火的，路也看不清楚，万一遇见拦路贼寇，可如何是好。”

“闭上你的乌鸦嘴！”

常泰咒骂一声，本督福大命大，岂是宵小所能加害。

然则话音刚落，马车陡然一个急刹。

毫无防备的常泰重心不稳，登时被巨大惯性甩飞出去，滚摔在车厢地面，发出“啊哟”痛苦呜嚎，接着便是破口大骂：“蠢货，想谋杀本督吗！”

“督……督邮，前面……有人拦道。”

外边传来周二唇齿打颤的声音。

常泰面色一变，难不成真被何七这乌鸦嘴给说中了？

“对方有多少人马？”

“好像……只有一个。”

“一个你怕什么，咱们这里这么多人！”

骂骂咧咧，常泰一把将车帘掀开。

“督邮，别来无恙乎？”

一盏火把骤然亮起，映照出白马上的熟悉面庞。

“刘备！”

认出来人，可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常泰从牙缝里恨声吐出这个名字，同时警惕左右环顾，见没有伏兵，这才放下心来，语气极为不悦：“你来作甚?”

这里可不是县城，荒郊野外，刘备身边又无帮手，常泰可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低声下气。

“特来送你上路。”

刘备目光平视，淡然语气里，夹杂一股寒意。

常泰显然没听出话里的弦外之音，倚仗身边人多，拔高了姿态：“本督识得回去的路，用不着你在这里惺惺作态。”

刘备轻然而笑，缓缓抽出腰间佩剑。

常泰一愣。

就是再蠢，此时也已经反应过来，所谓的上路究竟是何意义。

“都给我上，杀死刘备者，重赏五十金！”常泰阴狞大吼。

张飞不在这里，何七等爪牙也是颇有底气。

自己这边十几个人，且个个持有利器，根本没必要怕他。

遂一拥而上，想要乱刀将其砍死。

短短片刻过后。

伴随最后一名扈从倒下，刘备将染血之剑架到了常泰脖颈。

后者浑身冰凉，再次回想起被支配的恐惧，目露惊骇之色，大叫：“别别别，刘县尉，你答应过不杀我的！”

“你也说了，那是县尉答应的，与我刘某人何干。”

刘备目光如炬，不作废话。

寒光一闪，血溅五步。

半刻钟后，中途相遇的关、张来到此处，此地已是火光一片。

…………

翌日清晨。

县尉府门前路鼓擂响。

农夫单全前来报案。

据其所述，约莫一个时辰前，他如往常般去往田间耕种，途经金家女的坟前，发现有颗圆轱辘的东西，壮起胆子上前扒拉查看，赫然是督邮常泰的人头，血肉模糊，将他吓得不轻。

昨天县尉鞭笞督邮时，他也在场，故而识得常泰。

出了人命，刘备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尽管他本人深知其中真相，但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也。

带着一班衙役赶到现场，一番勘察过后，现场并无打斗厮杀痕迹，且常泰之随行小吏亦是不见踪影，毕竟真正的案发之地，距此足有十几里远，故而刘备当众宣布，此乃冤魂索命。

随后取来香烛祭奠一番金家亡女，以慰其在天之灵。

信奉鬼神的年代，百姓们对此深信不疑。

只有金老汉放声嚎啕，对着刘备远去的背影跪地叩首。

此事草草结案。

回城以后，刘备写了文书发往郡府，禀明前因后果，希望郡府明鉴。

文书送出不久，有看门小吏来禀：“县尉，府外有位姓贾的老爷，想要登府求见。”

姓贾的老爷？

刘备沉思稍许，安喜县内似乎没听说过有姓贾的厉害人物。

料想是从别处而来。

用手揉按两侧额穴，缓缓点了点头。

小吏拱手退出。

片刻之后，一名中年男子在小吏引路下，来到客堂。

男子穿桑色布衣，身形瘦削，面容颧骨微突，略显病态。

在其身后，跟有一员护卫，虬髯阔额，双目有神，步履沉稳，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迈过门槛，中年男子拱手揖礼：“无极客商贾逸，见过县尉。”

刘备审视一番，此人自称客商，言行举止却瞧不出丁点商贩市侩之气，倒是透着股掌权者的淡定从容。

既然对方有意隐瞒，刘备也不点破，微微颔首，招呼其落座：“足下来此，有何贵干?”

贾逸侧身，再度拱手：“昨日观县尉鞭笞督邮，为民请命，不畏强权，在下尤为钦佩，故有心结交，特来拜访。”

刘备摆了摆手，表示谬赞。

随后道来：“朝廷自有法度，身为地方县官，就容不得他人在此欺虐百姓。莫说小小督邮，即使郡守、县令犯禁，刘某也将不遗余力的将其绳之以法。”

“说得好！”

贾逸眼神发亮，忍不住击掌称赞。

一番谈论下来，两人竟也颇为投缘。

很快便以表字相称。

“云守兄，晌午将近，一起进食如何。”刘备发出邀请。

此人很有学识才干，且谈吐不俗，对治理地方也有一套独特见解，政识远胜于己。

若能结交，必然大有裨益。

贾逸也是这般想的，刘备有君子之风，性情奋烈，却也始终真挚、谦逊，叫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于是当即应下：“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