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缝渗出的血水在钟乳石尖凝成倒悬的赤珠,癞头老道蜷在洞窟深处的尸骸堆上,九颗肉瘤流出的脓血正顺着嶙峋肋骨往下淌,腐肉间钻出的尸虫啃食着嵌在胸口的青铜棺钉,每啃一口便爆出团磷火照亮石壁上斑驳的《血饲图》
——那些用产妇脐带血绘制的符咒已褪成赭褐色,此刻却被洞外掠过的惊雷重新激活,扭曲的篆文在电光中蛇行游走,渐渐聚成张残缺的北邙山堪舆图。
老道咧开淌着黑血的嘴,缺了半截的舌头舔过齿缝间卡着的半枚青玉环,断口处迸发的温润青光与脓疮散发的腐臭雾气在洞窟中角力,惊醒了倒挂在洞顶的百岁血蝠,这些畜牲翅膀上的尸斑忽明忽暗,随着玉环光晕的涨缩节奏簌簌抖落陈年血痂。洞外暴雨裹着冰雹砸在封洞的死人皮上,硝制过的皮子显出一串走马灯似的画面:宋镇戍的赤蟒刺青正盘踞在青牛岭隘口,宁仁的药葫芦在祠堂上空倒悬,葫芦嘴漏出的金粉凝成北斗阵困住九盏幽绿魂灯,陈沼耳垂的朱砂痣在夜色中红如滴血——老道枯爪般的五指猛然插进身旁的腐尸腹腔,扯出团冒着热气的脏器掷向洞壁,脏器撞上《血饲图》的刹那,石壁里浮出万千张痛苦人脸,最清晰那张赫然是二十年前被他剥皮的北邙山典狱长,那人的喉骨还在咒骂的震颤中咯咯作响:
“温玉环...龙脉眼...“
老道獠牙咬碎舌尖喷出股黑血,血雾中浮动的玉环虚影突然凝实三分,洞窟深处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九具青铜棺椁破土而出,棺盖上的镇魂钉齐齐转向青牛岭方向,那些用守宫血写就的阴文在雷光中扭成条赤链蛇,蛇信吐出的刹那,百里外正给陈沼换药的宁仁突然捏碎药钵——碾成粉的雄黄竟在掌心凝成个狰狞蛇头。
山洞里的血蝠群骤然炸窝,老道头顶肉瘤应声爆开两颗,脓血在尸堆上汇成个逆五芒星阵,阵眼处浮出半卷硝制的人皮,皮上刺着的边防图与陈沼怀中玉环的纹路完美契合,最边缘处还留着道未愈的刀疤——正是宋镇戍那夜劈开血遁符的轨迹。冰雹不知何时变成了燃烧的碎骨,砸在洞前水洼里腾起带着腐臭的青烟,老道颈后的招魂幡无风自动,幡角系着的青铜铃铛竟与赵铁匠锻打的镇魂铃同频共振,铃舌上的符咒在声波中碎成金粉,飘飘洒洒落进阵眼人皮的眼窝,那两个黑洞忽地燃起鬼火,映出二十年前北邙山炼狱般的场景:
披着人皮的典狱长将青玉环塞进濒死孕妇的子宫,熔化的锁龙钉浇铸在婴儿颅顶,十万冤魂的哀嚎凝成血色暴雨冲刷着龙脉封印...洞窟地面突然塌陷,九具青铜棺椁坠入沸腾的血池,老道狂笑着捏碎青玉环的虚影,裂纹中迸发的青光与血池煞气绞成螺旋直冲洞顶,百里外青牛岭的祖坟齐齐裂开,陈沼枕下的半枚真玉环骤然发烫
第二天,村子一个偏僻的小水塘里。
血池沸腾的泡沫里浮起张完整的人面,正是那日被陈沼玉环吸走煞气的井中鬼影。癞头老道枯爪插入鬼面天灵盖,指甲缝里钻出的尸虫裹着青光啃食魂体,鬼面扭曲成团黑雾凝成枚三寸骨钉,钉身细如发丝的阴文与陈宁补衣的针脚惊人相似。洞外燃烧的碎骨灰被阴风卷成旋涡,灰烬中析出九颗米粒大的赤珠,落地即化作跛脚山雀,扑棱棱朝青牛岭方向飞去,鸟喙叼着的血符在雨中渐渐显形——正是陈家族谱缺失的那页生辰纲。
第一只山雀撞死在祠堂匾额时,陈沼正帮孙婆婆晒艾草。鸟尸坠入香炉的刹那,陈年香灰腾起三尺高,凝成个残缺的“归“字。赵铁匠拎着铁锤经过,锤头火星子溅到鸟尸上,烧出股混着檀香的焦臭。陈宁捡起未燃尽的鸟爪,发现趾间缠着截冰蚕丝——与宋镇戍刀柄的缠绳同料不同色。
暴雨冲垮后山药田那夜,陈安在泥堆里刨出半块石碑。碑文“陈氏宗祠“的“祠“字多出三点血渍,排列方式与癞头老道洞窟里的逆五芒星如出一辙。宁仁抚过碑面时袖口暗袋的金针齐鸣,针尖指向村东老井,井台青砖缝隙正渗出粘稠的猩红液体,遇月光即凝成婴儿手掌状的冰晶。
癞头老道在百里外的山洞睁开第三只眼,瞳孔里映出陈沼深夜磨刀的景象。少年手中柴刀划过鸡颈的轨迹,竟与二十年前典狱长剜心的手法分毫不差。九具青铜棺椁在血池中缓缓竖立,棺内爬出的无皮尸骸手牵脐带相连,在洞壁投下摇晃的影阵——正是青牛岭所有村民的命灯投影。老道咬破中指往陈沼的虚影眉心一点,少年耳垂朱砂痣突然淌下金血,滴在磨刀石上蚀出个北斗凹痕。
次日清晨,陈宁发现灶台上的盐罐结满冰霜。盐粒在铁锅里自动排列成箭头,直指后山乱葬岗。赵铁匠修补犁头时,铁水突然凝成张狞笑鬼面,惊得拉风箱的学徒跌坐在地。孙婆婆的猫头鹰黄昏时分集体撞向祠堂飞檐,翎羽间缠着缕灰白毛发——与癞头老道脱落的长须质地相同。
宋镇戍的马蹄印在村口官道凭空多出九对,蹄铁烙印与青铜棺椁的阴文完全契合。宁仁药铺的《本草纲目》突然自燃,灰烬里残存的字迹拼出“血食归位“四字。陈沼砍柴时斧柄莫名断裂,木茬断面显出血丝状的青牛岭地图,某处山洞标着朱砂圈,圈内数字正是他丢失玉环那天的农历日期。
月圆夜,井中浮起九盏莲花灯。陈宁挑水时舀到片带符文的指甲盖,经书比对竟是北邙山炼尸术的残符。赵铁匠连夜熔了七把镰刀重铸铁门栓,锻打时火星子在门板烙出个倒悬人影——分明是癞头老道缩地成寸的遁术轨迹。孙婆婆的龟甲卦象显示“阴兵借道“,裂纹走向与陈家族谱的霉斑连成北斗阵眼。
惊蛰雷劈中老槐树时,树心流出黑血凝成张完整的人皮。陈沼清理树洞发现半枚带牙印的青铜钥匙,齿痕与他贴身玉环的裂纹严丝合缝。宁仁的药葫芦当夜离奇爆裂,漏出的金粉在祠堂地面拼出句梵文咒语,陈宁擦拭时抹去的笔画恰好构成癞头老道额头的肉瘤阵列。
谷雨采茶日,陈沼在悬崖边踩塌的土堆里拽出根青铜锁链。链环内壁的铭文与宋镇戍刀鞘纹样同源,断裂处粘着块带鳞片的腐肉。赵铁匠熔炼锁链时,铁水在模具里凝成个三眼婴尸,未等冷却便化作滩腥臭血水。当夜全村耕牛齐声哀鸣,牛角生出螺旋状血纹,与癞头老道洞中血蝠翅膀的尸斑如出一辙。
立夏祭神前三天,货郎担子里混进捆染血的引魂幡。陈宁扯来补窗的油纸显出血绘的村落地图,每户宅基都标着朱砂点。宋镇戍最后一次现身药铺,腰间铜壶漏出的冰晶在地上拼出“戍时大凶“的警示,却被来抓药的里正无意踏乱成北斗残阵。当夜子时,陈沼起夜看见癞头老道的虚影立在井台,九颗肉瘤倒映着全村灯火,最中间那颗赫然嵌着他丢失的玉环断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