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狼旗的诞生

社仑解开鹿皮衣襟时，右肩的旧伤跟着牵动——那是三年前被高车鹰卫射穿的箭疤，此刻与胸前新刻的狼头纹身形成鲜明对比。纹身师用狼骨针蘸着混合羊血的靛蓝颜料，在他心口刺出狼首轮廓，狼眼位置特意空着，等着镶嵌从高车贵族墓葬中挖出的蓝宝石。

“可汗，刀成了。“大檀递来青铜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那是反复煅烧七次的痕迹。社仑接过刀，指腹抚过刀刃上的刻痕，高车文“雄鹰之怒“的“鹰“字已被磨去，露出底下用柔然文刻的“狼之噬“，笔画间还残留着高车铁匠的圆转笔锋。这把刀熔铸了三名高车贵族的陪葬品，刀柄用的是库仁辰父亲的鹰首杖首，此刻被雕成狼头形状，鹰嘴残片嵌在狼嘴里，宛如狼正在吞噬雄鹰。

“我，社仑，木骨闾之孙，柔然部之狼！“他跃上岩石，草原的风掀起他的狼皮披风，露出内衬里未褪尽的鲜卑龙纹锦缎。青铜刀划破天际，刀刃反射的阳光刺得众人眯起眼，远处的鄂尔浑河宛如银链，在阳光下闪烁，“今日立柔然为汗国，从此不再向鲜卑称臣，不再与高车分庭——我们是草原的主人，是狼神选中的子民！“

人群先是寂静，继而爆发出参差不齐的呼喊。匈奴酋长乌单的金冠上，狼首坠饰随着他的动作晃出残影，他盯着社仑胸前未完工的狼头纹身，突然开口：“可汗，我等追随你，但如何让部众信服？“他的语气里带着试探，右手却按在腰间的匈奴式短刀上，刀柄的宝石与社仑手中的青铜刀遥相呼应。

社仑盯着他的金冠，那原本是高车贵族的战利品，冠顶的雄鹰被敲扁，改成了狼首形状。“看看远处。“他用刀指向西北方的土丘，那里竖着密密麻麻的木桩，每个木桩上都挂着一颗头颅，发辫上还缠着高车的鹰羽。乌单脸色一变，认出其中一颗是他去年派去高车的使者，那人的鹰羽冠此刻正挂在社仑的马鞍上。

老萨满捧着狼头旗走近时，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旗帜用三匹老狼的皮缝制而成，狼皮经过七道鞣制工序，柔软如缎却坚韧似铁。狼眼位置嵌着两颗蓝宝石，取自高车巫师的权杖顶端，此刻被羊血浸润，泛着妖异的红光，仿佛狼神借旗眼俯瞰众生。

“此旗采漠北三狼之皮，取高车巫神之眼，“萨满的声音里带着颤音，“狼神说，凡见此旗者，若不降服，便成旗上狼食。“他转向社仑，空眼眶里的狼眼石与旗面宝石相映，“可汗，请以血为引，唤狼神入旗。“

社仑握紧青铜刀，刀刃划过掌心，鲜血顿时涌出。他将手按在狼头旗中央，鲜血顺着狼皮的纹理蔓延，在狼嘴位置聚成血珠，恰好滴在蓝宝石上。奇迹般地，宝石红光更盛，仿佛被鲜血点燃，而狼皮上的毛发竟根根竖立，宛如真狼蓄势待发。

“看！狼神显灵了！“鲜卑逃亡者拓跋羯惊呼，他的龙纹刺青上还沾着昨日的羊血，此刻在火光中宛如鳞片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狼毛纹身。匈奴武士们纷纷单膝跪地，以刀触地，这是匈奴人对神灵的最高敬意；高车降将们则面色惨白，他们熟知狼在高车文化中的凶兆意义，却不得不向这凶兆俯首称臣。

老萨满用羊血在每个酋长额头画狼首图腾，轮到乌单时，他故意将狼嘴画得格外狰狞，羊血顺着匈奴酋长的皱纹流下，宛如一道伤疤。“乌单酋长的战刀，今后要染上鲜卑人的血，“萨满低声说，“否则狼神会啃食你的心脏。“乌单握紧刀柄，指节发白，他知道，此刻的臣服不是选择，而是生存的必须。

社仑站在岩石上，俯瞰着跪拜的各部族，忽然想起十年前，他跟着父亲在鲜卑王帐外跪求时，那些鲜卑贵族也是这样俯瞰着他们，眼神里满是不屑。此刻，他胸前的狼头纹身还在渗血，与手中的狼头旗形成呼应，仿佛他的身体正在与旗帜融为一体，成为狼神在人间的化身。

“从今日起，“社仑的声音盖过草原的风声，“高车人不得再戴鹰羽冠，匈奴人不得再用雄鹰图腾，鲜卑降者须褪尽龙纹——违令者，斩！“他指向土丘上的头颅，“库仁辰的鹰卫以为靠着鲜卑人就能高枕无忧，现在他们的头成了狼旗的路标。“

高车降将库古特跪在人群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的鹰羽冠已被没收，头顶新剃的狼头短发还在渗血，耳际残留的鹰羽耳洞被强行塞进狼骨耳钉。他想起女儿临睡前总爱摸他的鹰羽冠，如今女儿被充作柔然贵族的侍女，不知是否还活着。

“可汗，我等愿为狼旗而战，“拓跋羯突然开口，“但鲜卑人的铁铠......“他的话没说完，却戳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事。鲜卑人的重骑兵向来是草原部族的噩梦，他们的铁铠刀枪不入，曾让柔然骑兵吃尽苦头。

社仑冷笑一声，挥手示意大檀。副帅一拍手，几名柔然武士押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走上前来。那人穿着鲜卑式样的链甲，胸前的狼头刺青却暴露了他的身份——竟是社仑安插在鲜卑军中的细作。“这是鲜卑人的新铁铠，“社仑用刀挑起链甲，“但他们不知道，狼的牙齿能咬断铁链。“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狼骨箭簇，箭头用老狼的犬齿磨成，尖端泛着幽蓝的光：“用狼骨箭射向铁铠的缝隙，比鲜卑人的铁箭头更锋利。“说着，他张弓搭箭，瞄准远处的木桩，一箭射穿了一颗高车人的头颅，狼骨箭簇竟深深没入木桩，只露出尾羽。

人群中响起惊呼。社仑趁热打铁：“明日起，各部族青壮男子皆须练习狼骨箭术，高车人擅长制箭，匈奴人擅长骑射，鲜卑人擅长锻造——你们的长处，从此都是柔然的刀刃。“他望向乌单，“乌单酋长，你的匈奴铁骑，今后要像狼群一样迂回包抄，而不是像笨熊一样正面硬冲。“

匈奴酋长低头称是，心中却在盘算。他知道，社仑这是在分化各部族，用高车的技术、匈奴的骑兵、鲜卑的锻造术，打造一支属于柔然的铁军。但他更清楚，在草原上，弱者要么被吞并，要么成为强者的利爪，而他，宁愿做利爪，也不愿做被啃食的羔羊。

仪式结束时，暮色已浸透草原。社仑独自走向鄂尔浑河，狼头旗在身后猎猎作响，旗面的狼眼宝石在暮色中宛如活物。他蹲下身，用河水洗净掌心的血，却发现血水在河面上聚成漩涡，宛如狼头的形状。

“可汗。“大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各部族已按您的吩咐整编，高车降卒编为左千夫军，匈奴骑兵为右千夫军，鲜卑工匠负责兵器。“他递来一个皮囊，里面装着从高车贵族那里收缴的鹰羽冠，“这些如何处理？“

社仑接过皮囊，摸出一顶镶嵌红宝石的鹰羽冠——那是库仁辰的遗物。他想起库仁辰被割喉时，血溅在狼头旗上的情景，当时旗面上的雄鹰刺绣被血覆盖，恰如现在手中的鹰羽冠被狼皮包裹。“熔了，“他将冠冕扔进河里，“铸造成狼头旗的旗杆顶饰，让雄鹰永远被狼踩在脚下。“

大檀领命而去，脚步声消失在暮色中。社仑望向草原深处，那里传来第一声狼嚎，悠长而苍凉。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仿佛整个草原都在呼应狼旗的诞生。他摸了摸胸前的狼头纹身，伤口的刺痛与狼嚎共鸣，让他想起老萨满的话：“狼嚎不是恐惧，是对草原的宣示。“

当第一颗星子爬上天空时，社仑举起狼头旗，旗面的蓝宝石映着星光，宛如狼神的双眼。他知道，这面旗帜不会永远鲜红，它会染上更多敌人的血，也会见证更多部族的兴衰。但此刻，在鄂尔浑河的暮色中，它是柔然崛起的象征，是草原法则重新书写的开始。

“从此，草原上只有一种旗帜，“他对着狼嚎的方向低语，“那就是能撕裂一切的狼旗。“话音未落，最近的一声狼嚎突然高昂，仿佛回应他的宣言。社仑笑了，他知道，狼神已经听见了他的誓言，而柔然，将如狼群般，在草原上掀起新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