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巨塔阴影

婚礼在医学部礼堂举行。佐知子一身纯白婚纱，裁剪简洁，却显得身形格外单薄。颈间是祖传的珍珠项链，冰凉的触感与礼堂内虚假的暖意格格不入。司仪洪亮的声音回荡，一句句“入赘东家”的誓词像无形的枷锁，缓缓落在佐知子的心头。她机械地应和着，眼神空洞，仿佛置身事外。

观礼席上，浪速大学附属医院的各色人物济济一堂，俨然一场医学界的权力展示。财前五郎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新娘，嘴角噙着一丝惯常的讥诮，凑近妻子耳语：“看啊，东教授连女儿的婚纱都选了手术巾的颜色，真是用心良苦。”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人听清，引来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镁光灯闪烁不停，记录下这“新旧学派联姻”的盛况，第二天，《医学周刊》头版头条赫然刊登：《浪速医阀再洗牌》。标题醒目，预示着这场婚姻背后更深层的权力博弈。

夜幕降临，婚宴的喧嚣散去，佐知子独自一人来到兄长坠崖的断壁前。夜风凛冽，卷起她尚未换下的白色婚纱，在黑暗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招魂的白幡，凄厉地呼唤着亡者的名字。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如同她内心无法填补的空洞。手机屏幕幽幽亮起，一条匿名简讯映入眼帘：“东佐知子医师：您提交的《晚期患者临终关怀方案》因‘不符合本院发展方向’被驳回。”冰冷的文字，再次将她拉回冰冷的现实。所谓的“发展方向”，不过是父亲权力扩张的借口，而她倾注心血的研究，在父亲眼中，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枝节。她紧紧攥着手机，指节泛白，屈辱和悲凉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哥哥的死，研究的被拒，还有这场荒谬的婚姻，一切的一切，都压得她喘不过气。

三个月后，菊川昇在教授选举中惨败，如同一个精心堆砌的沙堡，被海浪轻易击垮。东贞藏怒不可遏，将一纸离婚协议狠狠摔在佐知子面前，纸张飘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连婚姻都经营不好，你还有什么价值！”他的咆哮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房间都撕裂。佐知子默默地捡起离婚协议，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条款，心中一片麻木。价值？在她父亲眼中，她从来都只是一个工具，一个维系家族利益，巩固他权力的工具。如今工具失去了利用价值，便毫不留情地被抛弃。

当夜，浪速大学附属医院急诊室的监控录像记录下令人震惊的一幕。佐知子穿着染血的手术服，神情平静地走进急诊室。她走到一位晚期肝癌患者的病床前，那是一位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痛苦。佐知子俯下身，轻声与老人说了几句话，随后，她取出注射器，为老人实施了安乐死注射。针尖刺入血管的瞬间，老人的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神情。紧接着，佐知子拿起同一支针剂，毫不犹豫地刺入了自己的手臂。生命如同涓涓细流，从她的身体中缓缓流逝。

遗书只有一行字，用娟秀的字体写在白色的处方笺上：“我终于不是东教授的女儿了。”寥寥数字，却道尽了她一生的悲哀与挣扎，以及最终的解脱。

佐知子的葬礼在肃穆的气氛中进行。财前五郎站在人群后方，看着棺木上浪速大学附属医院的院徽，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对身旁的里见修二低声道：“看吧，这座塔里，连死亡都能成为砝码。”里见修二沉默不语，神情复杂，他知道财前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权力的嘲讽，也充满了对生命的漠视。

东贞藏面色沉痛地站在棺木前，接受着各方人士的慰问。他的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良久，他盯着棺木上的院徽，喃喃自语：“至少……她死得像东家的人。”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家族的悲剧，又仿佛在炫耀着某种病态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