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无能为力

沐华庭向黄芷晴求婚那日,特意选了孟家老宅的西府海棠树下。

五月的花瓣落满他肩头,这位素来以铁血著称的大帅,单膝跪地时竟碰翻了茶盏。

滚水在军裤上洇开深色痕迹,他却固执地举着那枚家传翡翠戒指。

水头极好的玻璃种,据说是沐家历代主母的信物。

“芷晴。”

他唤黄芷晴名字的语调像在念一首温柔的诗。

“我比你年长二十岁,可能给不了年轻人那些浪漫……”

一片花瓣落在黄芷晴手背。

抬头望去,二楼书房窗口,孟怀瑾的轮廓在纱帘后若隐若现。

“但至少……”

沐华庭的掌心覆上黄芷晴冰凉的手指,“我不会让你再掉一滴眼泪。”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虎口处有道陈年枪伤,摩挲皮肤时带着粗粝的触感。

这双手批阅过多少生死令,此刻却为黄芷晴颤抖得不成样子。

黄芷晴的指尖悬在那枚翡翠戒指上方,微微发抖。

沐华庭的掌心很暖,可戒指却冰凉刺骨。

阳光透过海棠树的缝隙斑驳落下,在他眼尾的细纹间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这位在军部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跪地的姿态虔诚得像在朝圣。

“我......”

余光里,孟怀瑾正站在二楼书房的落地窗前,指间青烟袅袅。

他什么都没说,可那道视线却如有实质地勒住黄芷晴的咽喉。

“芷晴?”

沐华庭轻声唤黄芷晴,指腹摩挲过她的手背。

他的温柔像淬了蜜的毒,明知致命却让人沉沦。

黄芷晴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左手。

翡翠戒指套入无名指的瞬间,二楼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沐华庭恍若未闻,低头在黄芷晴手背落下一吻,胡茬刮过皮肤的微痛让她睫毛轻颤。

“你会幸福的。”

他如是说。

可他们都心知肚明,这场婚姻与幸福无关。

沐华庭需要黄芷晴,他需要的只是因为这是他上升的筹码。

孟家需要他,只是因为孟家需要他支持孟家在华立的继承人。

黄芷晴不知道沐华庭知不知道自己和他儿子的关系。

更不知道沐辰逸知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他的继母。

孟家不会白白娇养一个女孩子二十几年,从始至终她也只是一颗棋子,或者一个礼物罢了!

——

深夜,孟家祠堂黄芷晴跪在蒲团上,面前是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

沉香线香燃到尽头,灰烬簌簌落在手背,烫出细小的红痕。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孟怀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军靴踏在青石砖上,每一步都像踩在黄芷晴紧绷的神经上。

他停在黄芷晴身后半步,带着枪茧的手指抚上黄芷晴的后颈。

“养我这么多年……”

黄芷晴没回头,盯着母亲泛黄的遗照,“不就是为了今天吗?”

孟怀瑾在等黄芷晴拒绝,只要她说一句“她不想”,他便不会同意这次交易。

可是黄芷晴没有,这么多年,有些事情,她早就看惯了。

空气骤然凝固。

他突然掐住黄芷晴的下巴迫黄芷晴仰头,牌位前的长明灯将他们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恶鬼。

“沐辰逸知道吗?”

他的拇指碾过黄芷晴的唇瓣,“他心心念念的女人,马上就要喊他父亲'老公'?”

黄芷晴轻笑出声,故意用戴着戒指的手攀上他的腕表。

翡翠戒指在烛火下折射出幽绿的光,用戴着婚戒的指尖描摹孟怀瑾腕表的表盘。

百达翡丽的机械指针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您说……沐华庭要是知道,”

黄芷晴踮脚凑近他耳畔,真丝旗袍开衩处露出昨夜他留下的咬痕。

“他儿子是怎么弄哭我的……”

孟怀瑾的瞳孔骤然收缩成危险的针尖状。

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了个灯花,将他眼底翻涌的暴怒照得无所遁形。

上一次见他这样失态,还是三年前知道黄芷晴和屹南风在他眼皮子底下。

“要学会安分守己!”

他突然掐住黄芷晴的腰按在祖宗牌位前,沉香木的棱角硌得小腹生疼。

鎏金香炉被扫落在地,香灰洒在他们交叠的身影上,像场荒诞的雪。

“安分?”

黄芷晴扯开他军装领口,露出锁骨处未消的咬痕。

“那晚你教我的时候……”

指尖狠狠按进伤口,“怎么不教我安分?”

祠堂外传来管家的脚步声。

孟怀瑾瞬间松开钳制,却在后退时故意用武装带扣划破黄芷晴后腰。

剧痛让黄芷晴踉跄着扶住供桌,碰倒了母亲的牌位。

“记住你的身份。”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手套,血迹在雪白棉纱上晕开暗花。

“沐家要的是体面的主母,不是……”

目光扫过黄芷晴凌乱的衣襟,“会咬人的金丝雀。”

黄芷晴望着牌位上母亲的名字,突然笑出声。

多讽刺啊,当年他也是这样跪在祠堂,被外祖父用家法打得半个月下不了床。

就因为他爱上了不能爱的人。

翡翠戒指沾了血,在烛光下妖冶如蛊。

“放心!”

黄芷晴抚平旗袍上的褶皱,伤口渗出的血染红珍珠盘扣,“我一定......”

铜镜映出黄芷晴艳丽的笑容:“做个最安分的新娘。”

祠堂外惊雷炸响,暴雨冲刷着青石阶上的血迹。

——

三日后。

沐家晚宴

沐辰逸站在水晶吊灯下,军装笔挺,肩章上的将星熠熠生辉。

黄芷晴挽着沐华庭的手臂进场时,他的酒杯突然炸裂,红酒泼洒在白色军装上,宛如鲜血。

“介绍一下。”

沐华庭浑然不觉,笑着拍拍儿子肩膀,“这是你未来的母亲。”

满座宾客哗然。

沐辰逸的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缓缓划过黄芷晴无名指的戒指,最后定格在黄芷晴强撑的笑脸上。

他忽然勾起唇角,“母亲。”

这个称谓被他咬得支离破碎。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的指尖划过黄芷晴掌心,留下一道血痕。

晚宴结束后,黄芷晴在露台找到了他。

月光下,烟头明灭的光映着他阴鸷的侧脸。

雨夜的露台弥漫着硝烟与苦艾酒的气息,黄芷晴攥着沐辰逸的军装领口,钻石婚戒在他咽喉处压出深红的印子。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像极了那晚在江城酒店,他俯身时滴在黄芷晴锁骨上的汗。

“为什么?”

黄芷晴的指甲陷进他颈侧的动脉,“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的父亲!?!”

香槟色的礼服裙摆缠在他军靴上,被雨水浸透的布料逐渐变成淤血般的暗红。

他任由黄芷晴撕打,直到黄芷晴精疲力竭地滑坐在地,才单膝跪下来与黄芷晴平视。

“因为父亲手里握着北郊矿场的股权书。”

他摘下手套,露出虎口处新鲜的咬痕。

那是上周在会议室,黄芷晴隔着屏风给他留下的。

“而孟怀瑾要的从来不是女婿……”

带着枪茧的拇指擦过黄芷晴眼下的水渍,分不清是雨是泪。

“是需要可以控制的盟友。”

远处宴会厅的圆舞曲飘到露台就碎了。

玻璃窗内,沐华庭正微笑着接受众人的祝福,胸前的勋章在吊灯下闪闪发亮。

多么完美的联姻。

江城大帅迎娶孟家精心教养的闺秀,华立新贵与豪门的各取所需。

沐辰逸突然托起黄芷晴的左手,舌尖卷过婚戒上的钻石。

这个充满亵渎意味的动作,让黄芷晴的脊椎窜上一阵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