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几缕光线从窗户的缝隙溜进来,依稀可以看见光线里的尘埃。
池鱼,或许,她该叫自己祝芋。
祝芋坐在床沿,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眼里的惊恐慢慢转变成愤怒。汗水顺着脖子滑进衣襟,濡湿了一大片,黏黏腻腻像是有密密麻麻的蚂蚁爬过。
她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一张小床紧靠着残旧发灰的墙壁,半掩的窗户透进几缕夕阳照在床前的桌上,上面还剩着半支未燃尽的蜡烛,以及一个针线筐。
“真是够了!”祝芋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咬牙说道。
心里的愤怒慢慢化作无限的深渊,在深渊之中,上看不见光亮,下看不到去路。
祝芋像有些疯魔了一般,嘴里一直喃喃着。
“真是够了……真是够了……”
目光停留在针线筐里的剪刀上,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即使是触碰到冰冷的刀身上也没有丝毫犹豫。
嘀嗒—嘀嗒—
湿热的液体褪去了手中的冰凉,顺着手臂滴落,混入泥浆。
身上的力气被一点点抽走,冰冷感不知从何处蔓延过来。
祝芋看向那扇半掩的窗,昏黄的光线宣告着这一天的结束。
她缓缓向后倒去。
“这下该结束了吧……”
池鱼没有阻止她,她也希望就此结束。如果还不结束,她觉得自己会比祝芋先疯。
天花板是一片白,一无所有的白。
记忆里也只有天空漂浮的团团云彩,白得刺眼。那天身上传来的疼痛,远比此刻痛千倍万倍。
那是池鱼来到这副身体上的最初记忆。
池鱼只怪自己手欠,都说坟前的东西不能妄动。可她偏偏不信邪,动了外婆坟前的那棵白玉兰。
据说那棵玉兰是池鱼出生那年种下的。
三个月前,外婆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伴随仪器的滴滴声说下了最后一句话。
“把我藏在那棵玉兰树下吧……”
原来就算是外婆的东西,那也是不能乱拿的。
池鱼欲哭无泪。她实在想不通外婆就算显灵,怎么会让她穿越到这么一个倒霉蛋身上。
这副身体的主人叫祝芋,原本只是和好友一同踏春巡游,却不想被朋友暗害,将她推下了悬崖。
池鱼穿越到这副身体上时,恰恰就是她掉落悬崖的时候。
关于祝芋的记忆,她只知道推她的好友叫池斓。
二人一同长大,同居一条街巷。祝芋的父亲是个武夫,池斓的父亲是位书生。后来,她的父亲考中了进士,祝芋的父亲还是个武夫。
池鱼想不通相伴长大的二人,有何理由要杀她。
池鱼躺在崖底,身体剧烈的疼痛让她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粉身碎骨。
“得,刚穿过来就死。”
天上浮云渐渐浸墨,眼前只剩下一片浑浊。
“他人方寸间,山海几千重……”
混沌中,池鱼听见有人似在吟诵,清丽的声音似有若无。
身上的疼痛好像也渐渐消失,只有后颈处传来一阵酸疼。
池鱼努力想睁开眼,只觉眼皮有千金重,耳边的吟诵声却越靠越近。
听得真切了,耳边却响起一个不同的声音:“真是讽刺……”
吟诵的声音戛然而止,有微弱的气息扑到她脸上。
她终于睁开了眼,昏昏沉沉中看到一个人影盯着自己,人影站了起来,依旧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视线终于变得清晰,眼前的人手边拿着一本诗集垂在裙边,待看清她的脸,池鱼愣在那里。
收缩的瞳孔倒映里,一棵玉兰胜雪,树下的粉面雕琢着两弯柳叶眉,眉下的一双桃花眼带着怒气看着她。
池鱼觉得身体不受控制一般,试了几次,喉间发出沙哑的声音。
“池、池斓?”
池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是惊讶自己没死,也不是惊讶眼前站着的人是池斓,而是惊讶她现在这副身体的主人也根本没死!
刚刚发出的声音,都是这副身体本来的主人,祝芋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