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血肉锻压机形成时,“叮零当啷“的锣鼓声开始再次响起。而角落座钟的齿轮突然自行转动,钟摆上的十二具微缩尸体同时睁开了眼睛——它们的瞳孔不再是人类的黑色,而是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灰色,像是某种机械造物的光学镜头。它们的嘴巴缓缓张开,露出细密的金属锯齿,喉咙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像是齿轮咬合的声音:“校准...开始...”
与此同时,那柄悬浮在半空中的青铜比例尺,仿佛被无形的磁力牵引,稳定地悬浮在离地约两米的高度。它通体散发出一种不祥的荧绿色光芒,微微闪烁。这光芒精准地投射在周墨羽身上,将他笼罩其中。
然而,真正诡异的变化发生在地上——周墨羽被绿光投射出的影子,不再忠实地跟随他的形体。它像一块被无形之手揉捏的黑色橡皮泥,开始剧烈地扭曲、膨胀、变形!边缘如同沸腾的沥青般翻滚、蠕动,体积在短短几秒内膨胀了数倍,仿佛一个即将爆裂的黑色气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恶意和不稳定感。
:“影子...献祭...明白了,影子是献祭的关键!”他低声喃喃道。
周墨羽的瞳孔在影子异变的瞬间骤然收缩,向前踏出半步,一个箭步前冲。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悬浮在半空的青铜比例尺!入手冰凉刺骨,尺身上繁复古老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在他掌心留下细微的刺痛感。他没有任何停顿,借助前冲的惯性,身体拧转,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台轰隆作响、巨口大张的血肉锻压机冲去!接着锻压机的巨口对准他轰然咬合!千钧一发之际,周墨羽把青铜比例尺的刻度对准自己的影子。
“校准...完成..祭品..就位”
座钟玻璃罩内,十二具微缩尸体的嘴唇再次同步开合,干瘪的声带摩擦出金属刮擦般的指令。随着这指令的下达,沉重的黄铜钟摆骤然加速!其摆动的幅度和频率瞬间提升到非自然的程度,几乎化作一道模糊的铜影。配重块上,原本显示着“比例尺校准误差1:100”的模糊刻痕,骤然迸发出刺目欲盲的惨绿色光芒!那数字在强光中如同活物般扭曲、闪烁,瞬间从“1:100”翻转、拉伸,变成了“100:1”!
几乎在同一瞬间,周墨羽脚下那膨胀如怪物的影子,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三维空间强行挤压、坍缩。仅仅一眨眼的功夫,那庞大扭曲的阴影就被压缩成了一个只有拇指大小、浓稠得如同墨汁般的黑色圆点,紧贴在地面上。而那台即将把他碾成肉泥的血肉锻压机,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动力,发出一声不甘的、泄气般的“嗤——”声,冲压锤在距离周墨羽头顶不足十厘米的地方,硬生生地僵停住了!
一段画面强行灌入,闪回:1978年5月12日深夜,生产车间内一名满脸油污、眼窝深陷的年轻维修工正跪在控制台前。他手里紧握着的,正是那柄青铜比例尺!他小心翼翼地将比例尺插入控制台侧面一个不起眼的校准插槽。旁边站着的是厂长,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和焦躁。
“王师傅,今晚必须修好它!明天还有三百个工件等着下料,任务紧得很!”厂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
维修工小王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不安:“厂长,这...这误差太大了,主传动轴的同轴度偏差超过0.5毫米了,光靠比例尺手动校准调不过来,得拆开大修,我...我经验不够,怕...”
“怕什么怕!天亮前必须给我弄好!”厂长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
小王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低下头,手指在冰冷的控制面板上徒劳地拨弄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由浓黑转向深蓝。机器的故障指示灯依然顽固地亮着红色。小王眼中的绝望越来越深。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哭腔:“厂长...我...我真不行了!我得去找我师傅,他老人家肯定有办法!天亮前...天亮前我一定带师傅回来修好它!”
厂长盯着小王布满血丝的眼睛,又看了看墙上指向凌晨5点的挂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沉默了几秒,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快去快回!耽误了生产,唯你是问!”小王如蒙大赦,胡乱抓起工具包,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车间大门。
1978年5月13日,清晨。
天色微明,薄雾笼罩着厂区。小王没有回来。厂长背着手站在锻压机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站着十几个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工人。
“厂长,小王师傅还没回来,这机器…”一个老工人担忧地看着控制台上依然亮着的红灯。
等不及了!”厂长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任务不等人!红灯?可能是接触不良!昨天小王捣鼓那么久,说不定早好了!启动!按计划生产!”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赌徒般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可是...”
“没有可是!开机!”厂长厉声喝道,目光扫过工人们,“谁耽误生产进度,谁负责!”
工人们面面相觑,在厂长的威压下,没人再敢出声。沉重的电闸被推上,巨大的电机发出沉闷的启动声,锻压机缓缓预热,发出低沉的轰鸣。初始的几个小时,机器运转似乎并无异常,沉重的冲压锤起起落落,将炽热的钢坯锻打成需要的形状。工人们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厂长紧锁的眉头也略微舒展,甚至露出一丝“我就知道没问题”的自得。
当时间推移到傍晚,夕阳的余晖将车间染成一片血色时,机器内部的应力终于在持续的、超负荷的运转下达到了临界点!一声刺耳到极致的金属撕裂声猛然爆发!主传动轴在巨大的扭力下轰然断裂!失去控制的冲压锤带着恐怖的动能,横扫向下方正在操作和附近经过的工人!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惊恐的呼喊被淹没在金属的咆哮中。视野瞬间被喷溅的鲜红和扭曲的肢体碎片填满,12名工人被当场给轧成肉泥。工厂因为此次事件直接被查封关停,就此荒废。
轰隆隆隆——!!
画面结束,血肉锻压机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再次响起。就在周墨羽快被轧成肉泥的瞬间,地上那个被压缩到拇指大小的、浓稠如墨的影子圆点,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中心猛地向内塌陷、旋转,瞬间膨胀、拉伸成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粘稠墨绿色的通道!这通道散发着阴冷、潮湿、带着浓烈铁锈和深海淤泥混合的诡异气息,如同某种巨大生物的食道。
根本来不及思考,周墨羽的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拽向通道入口!墨绿色的、半透明的粘稠物质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耳朵被堵塞,尖锐的耳鸣取代了锻压机的轰鸣;眼睛被覆盖,视野陷入一片粘稠的黑暗;鼻腔、口腔被充满,那冰冷滑腻的触感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直冲大脑;甚至连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被这粘液渗透、包裹。
所有的感官在瞬间被剥夺,只剩下一种在粘稠液体中高速滑行的失重感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巨人吞下的石子,在曲折、蠕动的管道中翻滚、下坠,完全失去了时间和空间的感知。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股包裹全身的粘稠吸力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反向的推力!仿佛被某种巨大的生物反刍出来,周墨羽的身体被一股力量狠狠地“吐”了出去!
“啪嗒——”周墨羽重重地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他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呼吸着久违的、带着灰尘和青草气息的空气。覆盖全身的墨绿色粘液如同潮水般褪去。周墨羽挣扎着撑起身体,环顾四周。他正躺在厂房大门外冰冷的水泥地上!被那诡异的影子通道,传送到了厂房之外!更关键的是,他抬头望向夜空,时间也开始发生了变化,并没有再次重置。
月光下,周墨羽听见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广播声:“...表扬周墨羽同志积极参与技术革新...滋滋...授予接班人称号...特此奖励厂长徽章一枚...“
周墨羽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胸口袋。一枚缩小到只有纽扣大小的金属徽章,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它通体呈暗金色,边缘磨损得厉害,表面似乎还残留着细微的墨绿色粘液痕迹。
周墨羽伸出略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这枚微缩的厂长徽章。冰冷的金属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他凝视着这枚在月光下泛着幽暗光泽的小东西,眉头紧锁,眼神深处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更加深邃的警惕和思考。这座工厂或者说是之前黄色回廊的诡异,以及他刚刚经历的一切,似乎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