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暴雨孤灯

墨香斋那场荒诞的“解题秀”带来的微弱涟漪，很快被更汹涌的流言和县试逼近的窒息感吞没。

柴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钱守拙缩在角落的草堆里，鼾声带着疲惫的嘶哑。

林煜则伏在冰冷的案头，油灯如豆，火苗在灯油将尽的边缘挣扎跳动，将他伏案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地映在斑驳的土墙上。

案头堆叠的稿纸，每一页都布满横平竖直、工整到刺眼的馆阁体。那是他用意志力强行刻下的、通往生路的印记。

窗外，酝酿了整日的铅云终于不堪重负，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噼啪作响，很快连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将整个世界淹没在冰冷的白噪音里。

就在这压抑到极致的时刻，柴房那扇破旧的木门，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被推开了一道缝隙。

林煜警醒地抬头，眼中瞬间凝聚起冰冷的锐利，如同受惊的孤狼。他的手已下意识地按向桌角那块冰冷的青砖。

昏黄摇曳的灯光下，一个瘦小、瑟缩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林母。

她显然被林煜瞬间爆发的警惕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端着粗陶碗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碗里滚烫的液体溅出几滴，落在她枯瘦的手背上，烫得她“嘶”地吸了口冷气，却强忍着没让碗脱手。她低着头，不敢看林煜的眼睛，仿佛做贼般，声音细若蚊呐，几乎被窗外的暴雨声彻底吞没：

“煜……煜哥儿……雨大……天冷……熬……熬了点姜汤……驱……驱驱寒……”她笨拙地往前挪了两步，将那个粗陶碗小心翼翼地放在离林煜最远的桌角，仿佛那不是一碗汤，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放下的瞬间，她下意识地想把手缩回袖子里藏起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

昏黄的灯光，清晰地照亮了她抬起的手臂，以及那件洗得发白、袖口处磨损得极其厉害的粗布夹袄。

袖口！

那袖口上，赫然打着一个极其刺眼的、深蓝色的补丁！

补丁针脚歪歪扭扭，显然出自极其生疏的手。深蓝色的粗布与原本灰败的底色格格不入，像是强行贴上去的一块丑陋伤疤。更刺眼的是，那深蓝补丁的边缘，还沾着一小块未洗净的、暗黄色的污渍——是灶膛的灰烬！

这方歪扭、肮脏的深蓝补丁，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林煜冰封的心湖之上！

国公府。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

国公府里，那些绫罗绸缎、那些用金线银线绣着繁复花纹、哪怕是最低等丫鬟都穿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衣袖。那些衣物稍有破损或污渍，立刻会被丢弃，换上崭新光鲜的。

而现在……

眼前这个瑟缩、卑微、连一碗姜汤都端得战战兢兢的妇人，她身上这件唯一的、破旧的夹袄，袖口破了，只能用一块同样破旧、颜色不搭的深蓝粗布，笨拙地缝补起来。补丁上甚至还沾着灶膛的灰！

一股极其复杂、酸涩难言的洪流猛地冲垮了林煜心头的冰墙！愤怒、屈辱、荒谬……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卑微到极致的生存姿态所刺痛的……恻隐？这补丁，是贫穷刻在皮肉上的烙印，是这具身体“母亲”在这绝望泥潭中挣扎求生的无声呐喊。

林煜按在青砖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又缓缓松开。眼中的冰冷锐利如同潮水般褪去，只留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他看着那个放在桌角、还冒着微薄热气的粗陶碗，看着林母那藏在补丁袖口下、因紧张和烫伤而微微颤抖的手。

窗外，暴雨如注，雷声隆隆。

柴房内，油灯的火苗在狂风的缝隙中猛烈摇晃，几乎熄灭，又顽强地重新燃起一点微光。

林母见林煜没有发怒，也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那碗姜汤，以为他不喜，更是惶恐，嗫嚅着：“不……不喝……也没事……我……我这就端走……”说着就要伸手去拿碗。

“放着吧。”林煜的声音响起，极其沙哑，带着一种久未开口的干涩，却已没有了之前的冰冷杀意。

林母的手僵在半空，愣愣地看着他。

林煜不再看她，目光重新落回案头冰冷的稿纸上，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触动从未发生。只是他的背脊，似乎比刚才更僵硬了几分。

林母如蒙大赦，慌忙收回手，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柴房，轻轻带上了门。门外风雨声依旧，柴房内只剩下油灯挣扎的噼啪声、钱守拙的鼾声，以及那碗姜汤散发出的、微弱的、带着辛辣气息的热气。

林煜没有去碰那碗汤。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心头那翻涌的复杂情绪强行压下。就在他心神激荡、思绪纷乱的刹那——

“嗡——！”

一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强烈的能量震颤，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深处炸响！眼前那片半透明的系统界面瞬间亮起，不再是幽蓝或刺目的白光，而是一种深邃的、如同星空般的暗蓝色光芒！

界面中央，一行清晰无比、闪烁着银白色边框的大字缓缓浮现：

【检测到宿主连续触发并有效处理多起高价值‘吃瓜事件’，累计瓜币获取途径及情报利用率达标……】

【系统功能升级：关键词检索模块（Beta版）已解锁！】

紧接着，一个全新的、设计简洁的搜索框出现在界面下方，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说明：

【输入已知人物姓名，可检索历史弹幕中与该人物相关的关键信息片段（基于弹幕信息密度及关键词匹配度）。注：检索结果受原始弹幕信息完整性及准确性限制。】

关键词检索？！

林煜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缩！疲惫和纷乱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取代！这功能……简直是情报利器！尤其是在这谣言四起、敌暗我明的时刻！

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意念死死锁定了那个新出现的搜索框。

第一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瞬间刺入他的脑海：

【林灿】

“嗡！”

搜索框轻微震颤了一下。随即，界面如同瀑布般刷新！无数条曾经出现过的、闪烁着微光的弹幕碎片被迅速筛选、排列、重组！

【林灿欠赌债30两雪花银！（血红色加粗）】

【林灿裤衩都快输没了！】

【林灿在镇西头赌坊输的！】

【林灿昨晚在赌坊输的才叫大！整整三十两！】

【林灿欠孙屠户肉钱？小意思！连零头都不够！】

【林灿散播「舞弊」谣言！】

【林灿在茶馆污蔑主播偷窃、代笔、舞弊！】

【林灿跟混混和酸秀才说主播坏话！】

【林灿信誓旦旦说主播找钱守拙当枪手！】

【林灿暗示周寡妇也是销赃同伙！】

一条条信息，如同冰冷的铁证，清晰罗列！从最初的赌债，到最新的恶毒造谣，林灿的劣迹被系统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出来！

林煜的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很好。他意念再次锁定搜索框：

【王考官】

界面再次刷新：

【王考官讨厌花体！】

【王考官最恨花哨字！见之必黜落！】

【王考官是李XX副手！老古板！刻板到死！】

【王考官批卷看到带笔锋花体的，直接当浮夸不实扔废纸篓！】

【王考官要求横平竖直！跟印出来的一样！】

信息简洁，却字字致命！印证了他之前的猜测，也为他考场落笔提供了最精准的避雷指南！

林煜的目光最后落在搜索框上，意念微动：

【李XX】（那位偏好“清谈”的主考）

界面刷新，信息相对较少：

【主考李XX，好‘清谈’，尤恶‘务实’之论，切记！切记！（部分被污渍覆盖）】

【李XX去年主考江南，取中者多为辞藻华丽、空谈义理之辈……】

虽然信息残缺，但“好清谈”、“恶务实”的关键词再次出现，与他从破“秘籍”中提炼的信息相互印证。

林煜缓缓靠回冰冷的椅背。窗外，暴雨依旧，雷声沉闷。柴房内，油灯的火苗在风中摇曳，顽强地照亮着案头冰冷的稿纸，也映亮了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关键词检索的银白色光芒，在暗蓝色的系统界面上幽幽闪烁。那碗早已冷透的姜汤，在桌角散发着最后一丝微弱的辛香。

温情如昙花一现，触动后是更深的冰冷算计。

孤灯如豆，照亮前路，也照亮了手中新得的、足以刺穿黑暗的利刃。

暴雨未歇，杀机暗藏。

但这一次，猎手与猎物的天平，似乎正在悄然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