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断崖之上，浓雾翻涌如沸。云崖子指尖那缕温润的青色光芒，在林霄那声震魂裂魄的嘶吼中，微微一顿。古井无波的眼底深处，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悄然荡开，旋即归于更深的漠然。

“宁为邪魔噬己身，不做仙门犬彘奴…”云崖子清癯的声音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在翻涌的雾气和死寂中响起，“好志气。只是…这噬己的邪魔之路，尽头唯有…灰飞烟灭。”

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林霄的皮囊，落在那插在右胸、黑气缭绕的死玉碎片上，落在那青灰色、流淌着冰冷凶戾的异化右臂上，更落在地底深处那缕因主人决绝而兴奋颤栗的荆棘藤根须上。

“也罢。”云崖子缓缓收回指尖的青芒，那抹温润的生机瞬间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他负手而立，青袍在罡风中纹丝不动，如同俯瞰凡尘的神祇，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深沉的漠然。

“你的路，自己选。”

“你的劫，自己渡。”

“只是…莫要忘了，此身此魂，终究生于青云。”

“他日若为祸苍生，天涯海角，老夫…定斩不饶。”

最后一句，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之上的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狠狠烙印在林霄的灵魂深处！这是来自金丹大修的终极通牒，是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话音落，云崖子不再看林霄一眼。青袍微动，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翻滚的浓雾深处，连同那片恐怖的禁制光幕，也一同隐没。断崖之上，只剩下呼啸的罡风、冰冷的岩石，以及平台上那个浑身浴血、摇摇欲坠的身影。

噗通！

云崖子消失的刹那，强撑的意志如同绷断的弓弦。林霄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岩石上。胸口死玉碎片处传来钻心的剧痛和阴寒侵蚀，右臂异化血肉中的凶戾似乎因云崖子的威压而暂时蛰伏，此刻重新开始躁动，冰冷的刺痛感沿着神经蔓延。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污秽黑气，视线阵阵发黑。

精神+4的壁垒在金丹威压和重伤的双重冲击下，布满了裂痕。琉璃仙源力在枯竭的丹田中微弱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

活下来了…暂时。

但代价惨重！体内如同被无数毒蛇啃噬，生机流逝，邪气盘踞。

“呃啊…”林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低吼。他挣扎着抬起头，望向断崖下方。那里不再是禁制笼罩的绝地，而是翻滚着更加浓稠、如同墨汁般的雾气。雾气深处，隐约可见嶙峋的怪石和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股远比禁制更加原始、更加混乱、更加令人心悸的魔气和死寂气息，如同沉睡巨兽的吐息，丝丝缕缕地弥漫上来。

**魔渊！**

这个只存在于青云宗禁忌传闻中的名字，瞬间浮现在林霄脑海。那是宗门历代关押、流放无法彻底灭杀的邪魔巨擘，或是天然形成的污秽死绝之地！坠入其中，十死无生！

“魔渊…”林霄沾满血污的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狞笑。前有魔渊死地，后有青云宗无穷追杀（苏婉儿虽被囚，但执法堂、乃至整个宗门绝不会放过他），体内邪气蚀骨，生机将绝…真正的绝境！

“灰飞烟灭？呵…”他低语着，眼中那疯狂桀骜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云崖子的“预言”，如同滚油浇进了他灵魂深处的背德之火！

“死？”

“我林霄…从地狱爬出来…不是为了再死一次！”

“邪魔之路…又如何？！”

“这残躯…这邪力…便是我的根基！”

“魔渊…便是我的道场！”

一股前所未有的疯狂意志，混合着琉璃仙源力最后的光芒和精神+4濒临破碎的壁垒，如同回光返照般熊熊燃烧！

“荆棘！来！”意念如同燃烧的熔岩，狠狠刺入地底深处那缕根须意识！这一次，不再是引导，而是命令！是献祭！是共生！

“嘶——吼——！！！”

地底深处传来一声痛苦与狂喜交织的尖啸！那缕暗红的荆棘藤根须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它不再小心翼翼地输送能量，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流，将自己积累了不知多久的生命本源、大地灵力、以及吞噬刘管事血肉、张彪等人散逸血气所化的精纯能量，毫无保留地、疯狂地注入林霄濒临崩溃的残躯！

轰——！

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滔天洪水！磅礴而混乱的能量瞬间冲垮了林霄脆弱的经脉！剧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他感觉自己仿佛要被这股力量从内部撕裂、撑爆！

“给我…融！”林霄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如同恶鬼！他强行引导着这股洪流！琉璃仙源力如同最后的堤坝和熔炉，死死守住核心！精神+4的壁垒在毁灭的冲击下发出最后的哀鸣，却也将所有的算力催发到极致！

这股来自荆棘藤本源的混乱能量，被他强行导引着，狠狠冲向胸口那块污秽的死玉碎片！

滋啦——！

如同冷水浇入滚油！死玉碎片上缭绕的阴煞死气瞬间被荆棘藤那充满生机的能量引爆！剧烈的冲突在林霄胸口爆发！血肉被撕裂、被污染、被消融！剧痛让林霄眼前一片血红！

但就在这毁灭性的冲突核心！

异变陡生！

荆棘藤那充满生命力的能量、死玉碎片中的精纯阴煞死气、林霄自身的精血与灵魂怨念、琉璃仙源力的纯净高位格气息…这数股截然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力量，在毁灭性的冲突和琉璃仙源力的强行调和下，在精神+4的极限压缩与塑形意志下，竟诡异地开始了…融合！

一种全新的、从未出现在此界的、混合了生与死、创造与毁灭、秩序与混乱的…混沌能量雏形，在毁灭的废墟中，如同浴火的凤凰，艰难地、却无比顽强地诞生了！

这股能量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包容性与吞噬性！它贪婪地吸收着荆棘藤输送来的能量，吞噬着死玉碎片释放的阴煞死气，同化着林霄自身的精元，甚至…开始缓慢地修复、改造他那被破坏得千疮百孔的躯体！

胸口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死玉碎片正在被这股混沌能量缓缓“溶解”、吞噬！伤口边缘，不再是被侵蚀的青黑色，而是浮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流动岩浆般的暗红与灰黑交织的肉芽！它们在缓慢地蠕动、生长，覆盖伤口，散发出冰冷与灼热并存的气息！

右臂异化的青灰色血肉，在这股混沌能量的冲刷下，变得更加深沉内敛，如同覆盖了一层流动的金属溶液，冰冷坚硬的外壳下，隐隐有暗红的脉络如同岩浆般流淌，与躯体的联系不再是隔阂，而是一种血肉相连、如臂使指的掌控感！那冰冷的凶戾被混沌能量包容、驯服，化为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力量！

更惊人的变化在丹田！

那米粒大小的琉璃光点，在吞噬、融合了这股新生的混沌能量雏形后，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纯净的琉璃色泽中，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如同宇宙初开般的混沌暗影！体积并未增大多少，但散发出的位格气息却更加高远、更加深邃！仿佛一颗孕育着混沌星海的种子！

【警告！警告！检测到未知混沌能量诞生！与宿主仙源力融合！】

【仙源力·琉璃境→混沌琉璃源种（雏形）！】

【混沌琉璃源种（雏形）：具备强大包容性、吞噬性、成长性！可缓慢转化、吞噬、融合绝大多数异种能量（包括灵气、魔气、死气等）滋养己身！位格提升！潜力未知！风险：极高（存在失控反噬可能）！】

【精神壁垒突破极限！精神+4→精神+5！】

【精神+5：感知范围、精度、意志强度、精神抗性、意念操控能力获得质变提升！解锁初级意念冲击（可干扰同级修士）！思维速度接近非人！】

【警告：精神壁垒与混沌源种初步共鸣，宿主灵魂负荷剧增！请谨慎使用！】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茫然？仿佛连系统都无法完全界定这新生的力量！

蜕变！在魔渊边缘，在死亡的威胁下，在背德之路的尽头，林霄以自身为熔炉，以荆棘藤本源为薪柴，以邪魔之力为催化剂，硬生生在毁灭中熔炼出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充满未知与恐怖的…混沌之路！

“呃…嗬…”林霄缓缓抬起头。胸口的剧痛正在被新生血肉的麻痒取代。右臂传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而强大的掌控感。精神世界从未如此清晰，仿佛能洞悉风中尘埃的轨迹。丹田深处，那颗混沌琉璃源种散发着温暖而危险的气息，缓慢而坚定地旋转着，如同宇宙的核心。

他沾满血污的脸上，狰狞褪去，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沉凝。那双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暗红与灰黑的星璇在缓缓转动，幽深得如同魔渊本身。

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在残破的躯壳内奔涌！虽然境界依旧模糊，但这股新生的混沌之力，让他感觉…筑基以下，已无惧！

就在这时！

精神+5的感知网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捕捉到断崖上方、浓雾边缘传来的数道凌厉气息和冰冷的杀意！执法堂的人！循着之前的动静和苏婉儿的玉佩异动，终于找来了！

“在下面！”

“有血腥气和邪气！”

“是林霄那魔头！杀了他！”

数道身影如同苍鹰般扑下，刀光剑影撕裂浓雾，带着必杀的决心！

林霄缓缓站起身。黑袍在罡风中猎猎作响，露出那只覆盖着流动暗金与灰黑纹路、如同恶魔之爪的右臂。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看着上方扑来的身影，如同看着自投罗网的飞蛾。

他没有选择跃入魔渊。

而是，迎着扑来的执法堂弟子，一步踏出！

“广播体操——全身运动！起！”

混沌琉璃源种猛地一颤！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更加凝练、带着混沌吞噬气息的能量洪流瞬间涌遍全身！身体如同被赋予了神魔之力！

“《阴煞火弹》！焚天！”

异化的右臂抬起！不再是掌心凝聚！这一次，混沌琉璃源种的力量混合着右臂的冰冷毁灭之力，直接在五指爪尖疯狂压缩、塑形！

轰！轰！轰！轰！轰！

五颗仅有鸽卵大小、通体暗金与深灰交织、核心流淌着熔岩般炽热红光、外层缠绕着荆棘藤暗红脉络与阴煞死气黑芒的毁灭能量弹，如同来自地狱的流星，带着撕裂灵魂的尖啸，瞬间从爪尖激射而出！轨迹刁钻，速度远超之前数倍！

“什么鬼东西？！”

扑在最前面的执法堂弟子瞳孔骤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护体灵光如同纸糊般被暗金灰黑的能量弹洞穿、腐蚀！炽热的火能在体内爆发，阴煞死气疯狂侵蚀，荆棘藤的生命引爆特性瞬间引燃气血！

轰隆！轰隆！轰隆…！

五团混合着血肉、烈焰、冰晶和暗红荆棘能量的毁灭光球在断崖半空接连炸开！如同五朵盛开的死亡之花！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毁灭性的能量碎片横扫四方！

惨叫声戛然而止！数名练气中期的执法堂精锐，连一招都未发出，便在混沌版《阴煞火弹》的毁灭风暴中，瞬间化为了漫天飞溅的血肉冰晶和燃烧的残骸！

断崖之上，一片死寂。只有能量湮灭的余波在呜咽。

林霄站在血肉碎雨和能量风暴的中心，黑袍纤尘不染（被混沌能量隔绝）。他缓缓收回异化的右爪，爪尖那毁灭的余烬缓缓熄灭。精神+5的感知力扫过上方，确认再无追兵气息。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片血腥的狼藉，冰冷的魔瞳望向断崖下方那翻滚着无尽魔气与死寂的深渊。

“魔渊…”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再无半分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探究和…一丝隐藏的贪婪。

“我的道场…我来了。”

话音落，他不再犹豫，纵身一跃！身影如同投向母亲怀抱的游子，瞬间被下方翻涌的、浓稠如墨的魔渊雾气彻底吞没！

断崖之上，罡风呼啸，卷起残留的血腥和能量尘埃。

地底深处，那缕暗红的荆棘藤根须，在主人跃入魔渊的刹那，发出一声兴奋而依恋的嘶鸣，猛地调转方向，如同最忠诚的猎犬，朝着魔渊深处，疯狂地钻探而去！

而在青云宗深处，云崖子闭关的静室。

那面青铜古镜的镜面，映照出林霄跃入魔渊的最后画面，以及那五颗毁灭能量弹绽放的死亡之花。镜面剧烈波动，最终缓缓归于平静。

云崖子盘坐蒲团，双目微阖。枯瘦的手指间，一枚传讯玉符无声化为齑粉。

“魔胎已成，深渊启行…”

他低声自语，声音如同穿越了万古岁月。

“青云劫起…亦或…涅槃之机…”

“林霄…莫要让老夫…失望。”

静室重归死寂，唯有一缕青烟袅袅。风暴，已在深渊之下酝酿。背德的魔君，踏上了属于他的混沌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