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 界树之墟:生命的残章
- 云淡今生
- 2941字
- 2025-06-14 06:17:35
沉重的棕红木门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声响,唯有尘埃在老旧天花板漏下的惨淡月光中无声浮沉。
霉味、朽木的气味和一种无形的压力凝固在宽敞却破败的大厅里。
“你应该已经醒了吧。”平静无波的声线,像冰凉的绸缎滑过空气。
端木凌转过身,目光如精准的手术刀,落在长椅上那个看似无知无觉的身影上,“从你踏进这个门开始,你的心跳和呼吸节奏,就出卖了伪装。”
沉默像一层厚重的膜,包裹着陆凡。片刻后,他认命般坐起身,额角的冷汗沿着鬓角滑下。
他呲牙咧嘴地用手掌根用力揉搓着后脑勺那块顽固的肿块,每一次按压都带来一阵烧灼的刺痛。
视线不受控制地在大厅内游移——蒙尘的落地窗、泛黄厚重的帷幔、连成一排的破败长桌……最后定格在几步之外,那个静立在阴影边缘的男人身上。
“看来忍得很辛苦。”端木凌向前迈了一步,那双深邃的眼在幽暗中异常清晰。
月光的碎汞洒在他年轻的脸上,清晰地勾勒出挺直的鼻梁和略显单薄的唇线,但那双眼睛却沉淀着超越年龄的沉静与掌控力,仿佛洞悉一切。
“我是端木凌。命运审判的首领——或者,如你习惯的那样,称呼我为‘恐怖分子’。这是你们的定义,我接受。”
陆凡依旧沉默,指关节因用力揉搓而微微发白。
后脑的钝痛每一次脉动都在提醒着他那个红毛小子小武的“杰作”,懊恼如同毒藤蔓缠绕着心脏——若不是自己第二次昏迷后及时醒来并假意维持原状,这鼓包怕是要比现在高出半指。
“小武出手向来没什么轻重,”端木凌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或者,是你对我们怀有太大的敌意,以至于连一个字都不愿施舍?其实很可惜,再怎么佯装无知,你的过往对我们早已是敞开的书本。”他稍稍停顿,每一个字都如同镌刻在冰冷的石板上,“陆凡,十六岁,明珠中学高等部一年级学生。校园生活的每一页都刻着‘中庸’二字。最关键的注脚:一名被社会救济院抚养成人,刚刚脱离那个庇护所、靠着微薄薪水和救济金,在廉价公寓里开启独立生活的……孤儿。”
“……对吧?”
那详尽到可怕的描述,如同端木凌亲手翻检过他生命档案的每一页,甚至精确到角落里蒙尘的褶皱。
陆凡的动作彻底僵住,连后脑的剧痛都仿佛在那一刻失去了知觉。
他猛地抬眼,死死盯住端木凌那张清俊却笼罩在莫测阴影中的脸,试图从记忆的深井中打捞出哪怕一丝熟悉的痕迹。
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在对方脸上剜出印记。
许久之后,他才在冰冷而陌生的结论中颓然放弃——他从未见过这个人。
然而,关于“命运审判”这个词,却像烙铁一样烫在明珠市每个居民的耳膜:规模最大的、被政府定义的“恐怖组织”。
成员因感染神谕病毒却无法获得珍贵的基因抗体,如同被绝望豢养的困兽,曾以精密的组织度和惊人的破坏力,一次次冲击防卫局的神经壁垒,成为整座城市最危险的阴影。
可眼前这个人……他是这个庞大、恐怖、谜团般的组织的首领?
一个看起来仅仅二十出头,面容甚至称得上清俊的年轻人?
巨大的认知断层让陆凡心头那片因装睡被戳破而升腾的恼怒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原始的、冰冷刺骨的战栗,无声地沿着脊椎攀爬。
“不必紧张。”端木凌似乎看穿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语调却放得更加平缓,仿佛在安抚受惊的小兽,但话语的核心却带着钢针般的目的性,“我们寻你至此,只为求一个答案。大约一月前,我们的人在贵校活动时,不慎遗失了一物。那东西对我们至关重要。事成折返搜寻,却只找到一片虚空。调阅了校园内每一帧监控影像后,你的身影,恰好是那重要时刻的唯一见证者……”他向前又踱了一小步,距离拉近,陆凡甚至能感受到那沉稳目光带来的无形压力,“所以,请回想一下。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你是否瞥见任何不合常理的事物?”
“奇怪的东西……”陆凡下意识地在心底咀嚼着这个词语。
一个月的光阴在恐惧的拉扯下仿佛瞬间缩短,记忆被强行拽回那个被刻意封存的下午。
那一天,校园弥漫着消毒水和抗体疫苗特有的微甜气味,学生们排着长队,紧张又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松懈。
然而,尖锐的警报和全副武装的防卫局士兵如黑色的洪流般涌入,粗暴地撕裂了秩序。
广播里冰冷地命令所有人紧急前往体育馆集中。
而他,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腹部绞痛迟到了片刻,等他强忍着疼痛冲出卫生间时,走廊已空空荡荡,寂静得可怕……
“那丢失的物品,是一个特制的圆柱形容器,”端木凌的声音适时地、清晰地补充道,如同一把精准的钥匙试图撬开回忆的铁锁,“透明的外壁下,盛装着淡蓝色的液体。它对我们的意义……远超你的想象。因此,请将你所见、所闻、所知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圆柱瓶!
这个具象的描述猛地击中陆凡记忆的靶心。
那天……没错!
他仓促赶往体育馆的路上,眼角余光确实捕捉到一道迅疾的灰色影子——是一只常在校园里流窜、毛色驳杂的野猫!
更为醒目的是,那猫嘴里赫然叼着一个亮晶晶的、在昏暗楼道里折射着微光的、大约小臂长的透明圆柱体!里面晃动的……正是淡蓝色的液体!
校内的野猫们早已习惯了学生的存在,它们知道这些穿着制服的两脚兽大多不会伤害它们,甚至有时会分给它们一些零食。
于是从最初的炸毛警戒到后来的视若无睹,甚至有些胆大的会凑近乞食。
陆凡曾喂过其中几只,因此,当看到那只猫叼着奇怪的东西时,好奇心压过了对集合迟到的焦虑。
他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那根蓬松而灵巧的猫尾在昏暗中不疾不徐地摇摆,仿佛一个神秘莫测的引路者。
它敏捷地跃上楼梯台阶,在一个转弯处,“倏”地一下,整个身体消失在墙壁上一个嵌入式的、刷着防火红漆的小铁箱里——一个学生们心照不宣的秘密基地。
那个防火栓箱的门锁早已损坏,成了一个徒有其表的摆设。
尽管偶尔有打扫的学生发现里面散落的杂毛和野猫留下的痕迹,但出于某种莫名的默契,这个小小的庇护所被所有人选择性地忽视着。
甚至有人会偷偷往里面放些零食或旧布头。
陆凡对此也是知情者之一。
他快步走上前,熟稔地握住那冰凉的、稍有锈蚀的门把手,轻轻拉开了铁皮门——伴随着“嘎吱”一声轻响,一股混杂着动物膻味和铁锈尘埃的味道扑鼻而来。
几乎在铁门被拉开的同一瞬间,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那只杂毛猫并非安静地蜷缩在箱底,而是如同被惊扰的幽灵,猛地从那箱门底部一个不起眼的破洞中激射而出!
紧接着,一团淡蓝色的、冰冷的、带着古怪化学气味的雾状物毫无征兆地迎面喷涌而出!
陆凡只觉眼前瞬间被一片冰蓝的海洋淹没,连惊呼都被卡在了喉咙深处。意识如同坠入无底冰窟,瞬间断裂。
最后的感知碎片是校医务室熟悉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以及校医那句带着担忧的低语:“低血糖啊这孩子……得多注意营养……”
“那个圆柱瓶,我见过。”陆凡的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大厅里响起,带着一种因回忆而恍惚的飘渺感,“被一只野猫叼在嘴里,后来……它钻进了那个废置的防火栓箱子,喷出一阵蓝色的烟雾……再往后的事情,我就昏迷过去了。那瓶子后来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命运审判——政府喉舌中令人胆寒的极端恐怖象征。
但在市井坊间散落的零星传闻里,却总飘荡着一个不同的、微弱的影子:他们似乎有一条不成文的铁律——绝不将武器对准普通平民。
正是这些如同碎片般真假难辨的传闻,此刻如同微弱的暖流,悄然渗入陆凡冰封的心防。
最初的、如同实质般的惊恐开始瓦解,被一种更冷静的观察和分析所取代。
在这座寂静如同巨大墓穴的废弃建筑里,面对着这个手握力量却未知意图的年轻首领,陆凡决定选择陈述部分事实——那个关于野猫与神秘蓝雾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