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心散。
那三个字如同跗骨之蛆,带着地狱深渊的冰冷和血腥,死死缠绕着邵思涵的每一寸神经。
喉头的腥甜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呕出的鲜血都带着灼烧脏腑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看不见的毒虫,正用尖锐的口器疯狂啃噬着她的心脉!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下烧红的烙铁,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痉挛,将她的身体扭曲成痛苦的弓形,蜷缩在冰冷的竹榻上,瑟瑟发抖。
“呃……嗬……”
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她齿缝间溢出,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玄黑龙袍和身下的软垫。
眼前的世界只剩下模糊晃动的光影,耳边是林德海那绝望凄惶、带着哭腔的嘶喊和竹席被他额头磕出的沉闷“咚咚”声。
“陛下!陛下撑住啊!”
林德海连滚带爬地扑到榻边,枯瘦如柴、沾满污渍的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他抖抖索索地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破旧针囊,里面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邵思涵因剧痛而扭曲抽搐的身体,试图寻找下针的穴位,可那双手抖得根本无法对准!
“脉……脉象乱如麻絮……毒……毒已入心脉……”
林德海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老泪纵横,“老奴……老奴只能……勉力封住几处大穴……暂缓……暂缓毒气攻心……”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捏住一根银针,颤巍巍地朝着邵思涵心口附近一处穴位刺下!
“唔——!”
针尖刺入的瞬间,一股尖锐的、混合着剧毒的刺痛猛地炸开!
邵思涵身体如同濒死的鱼般剧烈弹动了一下,又是一口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星星点点洒在林德海灰败的脸上和官袍上!
“陛下!”
林德海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银针差点脱手!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
他只能绝望地、徒劳地试图用颤抖的手指按压邵思涵腕间几处穴位,口中语无伦次地念着:“撑住……陛下一定要撑住……青鸢姑娘……青鸢姑娘定能拿到解药……”
解药?谢怀瑾的解药?
这个名字如同一把烧红的匕首,再次狠狠捅进邵思涵剧痛的心脏!
那个温润如玉的身影,那清苦的药香,那微凉的指尖,那引导她呼吸的平稳声音……此刻全都扭曲成了最恶毒的讽刺!
信任被彻底碾碎,只留下冰冷的、噬骨的恨意和濒死的绝望!
【谢怀瑾……我要你……碎尸万段……】
剧毒侵蚀的混乱意识里,只剩下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念头在疯狂嘶吼!
就在林德海几近崩溃、邵思涵的意识在剧痛和黑暗边缘沉浮的瞬间——
“砰——!!!”
一声巨响如同惊雷炸裂!
清漪阁那扇沉重的木门,如同被攻城巨锤轰中,猛地向内爆裂开来!
碎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飞溅!凛冽的夜风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股刺鼻的草药粉尘味,狂暴地灌入温暖的药阁!
一道深青色的身影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杀气和夜风的寒意,一步踏了进来!
是青鸢!
她手中如同拎着一件破败的玩偶,提着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
那人一身素净的靛青色直裰此刻沾满了尘土和……刺目的暗红血迹!
乌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几缕发丝被黏稠的血污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正是谢怀瑾!
青鸢没有任何停顿,手臂猛地一抡,将手中那毫无生气的躯体如同丢弃垃圾般,狠狠掷在了冰冷坚硬的竹席地面之上!
“咚!”
沉重的闷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苦的闷哼。
谢怀瑾的身体在撞击下猛地抽搐了一下,勉强侧过头,露出半张惨白如金纸的脸。嘴角不断有新的血沫涌出,染红了散乱的发丝和衣襟。
他费力地睁开眼,那双曾经温润如玉的墨眸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血丝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惊痛,艰难地、执拗地望向竹榻上蜷缩呕血、如同风中残烛的邵思涵。
青鸢看都没看地上奄奄一息的谢怀瑾,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瞬间掠至竹榻前,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邵思涵惨不忍睹的脸上和她身前刺目的血迹上!
那双沉静的寒潭此刻已彻底化为沸腾的熔岩,翻滚着毁天灭地的暴怒和杀意!
她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索命威压,狠狠刺向地上艰难喘息的谢怀瑾!
声音如同万年玄冰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碎金断玉的森然杀机,炸响在死寂的暖阁:
“蚀——心——散——解——药——何——在——?”
这声厉喝如同惊雷,震得暖炉里的炭火都似乎黯淡了一瞬!
林德海吓得瘫软在地,筛糠般抖成一团。
谢怀瑾的身体因这声厉喝又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嘴角涌出更多的血沫。
他死死咬着牙,下颌绷紧到极致,似乎在对抗着巨大的痛苦和眩晕。
那双布满血丝、惊痛交加的墨眸,依旧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锁在邵思涵的身上。
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沾满血污的手,指向邵思涵,声音破碎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急切:
“陛……陛下……糕……糕……非我所毁……毒……毒……”
他猛地呛咳起来,更多的鲜血涌出,几乎让他窒息,但他依旧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喊出:“……非我所下啊——!”
“非你所下?”
青鸢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烈焰!她一步踏前,深青色的宫靴狠狠踩在谢怀瑾那只抬起的手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呃啊——!”
谢怀瑾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
身体猛地弓起,如同离水的虾米,剧烈的抽搐着,瞬间昏死过去!
那只被踩断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触目惊心!
“解药!”
青鸢的厉喝如同九幽寒风,没有丝毫怜悯!她的脚尖依旧死死碾在谢怀瑾断裂的手腕上,仿佛要将那骨头彻底碾成齑粉!
暖阁内死寂得可怕,只剩下谢怀瑾昏迷后粗重断续的喘息,邵思涵压抑痛苦的呻吟,林德海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以及……暖炉里炭火偶尔的噼啪。
邵思涵蜷缩在剧痛的地狱里,谢怀瑾那声凄厉的“非我所下”如同魔咒,在她混乱的、被剧毒侵蚀的脑海里疯狂回荡!
不是他?那是谁?!柳文渊?那个清冷孤绝、将糕点转赠出去的琴师?
巨大的疑问和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恐惧攫住了她!
就在这时——
“报——!”
一声带着急促喘息和铁甲摩擦声的嘶吼,如同平地惊雷,再次轰然炸响在清漪阁门外!
一个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禁军侍卫,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踉跄着撞开破碎的门框,重重跪倒在门内!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阁内修罗场般的景象,便声嘶力竭地高喊,声音里充满了惊惶和难以置信:
“禀陛下!柳……柳文渊私逃出宫!于西角门拒捕!打伤……打伤值守兄弟数人!”
侍卫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邵思涵的心口!
【柳文渊……跑了?】
巨大的震惊让她连剧痛都似乎停滞了一瞬!
那侍卫喘息着,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起!那东西在暖阁摇曳的烛火下,反射出刺目的金光!
“其……其贴身锦囊中搜出此物——!”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侍卫手中高举的东西吸引!
那是一枚约莫婴儿掌心大小的腰牌!
通体由赤金打造,沉甸甸的,边缘镶嵌着细密的绿松石。腰牌正面,赫然浮雕着一颗狰狞咆哮的狼首!
獠牙毕露,眼神凶戾!
狼首下方,用古朴刚硬的异域文字刻着一个名字——哈鲁纳!
正是异域王子哈鲁纳从不离身、象征着萨图尔部王子身份的狼头金符!
轰——!!!
邵思涵的脑子里,仿佛有千万座火山同时喷发!瞬间一片空白!
柳文渊私逃!拒捕伤人!贴身锦囊中……藏着哈鲁纳从不离身的狼头金符?
【金符……哈鲁纳……柳文渊……】
这几个名字如同最混乱的拼图碎片,在她被剧毒侵蚀的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
白天金殿之上,柳文渊崩断琴弦时的冰冷愤怒……哈鲁纳野性灼热的金瞳和那句“我的舞比他的琴更热”……两人之间那冰与火的激烈碰撞……还有……那个墨蓝身影刻薄的煽风点火……
蚀心散……毒……藏在柳文渊身上的哈鲁纳金符……
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带着致命合理性的猜测,如同毒蛇般猛地窜上她的心头!
【难道是……他们联手?一个下毒……一个栽赃嫁祸?目标……是我!】
“噗——!”
巨大的刺激和心脉被疯狂啃噬的剧痛再次袭来!
邵思涵眼前彻底一黑,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倒去,意识彻底沉入冰冷的黑暗深渊!
最后残留的感知,是青鸢那双瞬间收缩、翻涌起惊涛骇浪的寒潭眼眸,以及林德海那如同濒死哀嚎般的尖叫:
“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