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蒙天地始分,举首望星宿列张,取火启民智,尊神立其名,神威穿云显……李雪欣将译就的古篆文仔细誊录于册。
墓室中,幽蓝的荧光粉末晕染出朦胧光晕,映照着她紧蹙的眉头。
她心中萦绕着一个疑问:为何三幅壁画,总有一句关键铭文缺失?是刻意隐藏,抑或仅是岁月风蚀的巧合?
李雪欣暂且按下纷乱的思绪,眼前还有最后一幅壁画的秘密待她揭开。
她轻唤徒弟:“晓晓。”
呼唤声在幽深的墓道里回荡,少女清亮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师父,是要出去了吗?”
看着匆匆跑近、气息微促的林晓晓,李雪欣伸手替她拢了拢散落鬓角的发丝:“恐怕……还需在此盘桓三日方能回山。”
“啊?”林晓晓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师徒二人此行探墓,所获寥寥,归期已从半月前拖延至今。
“师父您明明说最多再留七天的!怎么又变三天了?我的辟谷丹都快见底了!”
李雪欣直接问道:“还剩多少?”
林晓晓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
你当糖豆吃啊?李雪欣气笑了,竟然一粒都没了?”
“还不是师父您非要钻这修仙界历史的牛角尖!”林晓晓小声抱怨,带着点小脾气。
李雪欣自知理亏。某些传承古墓禁制特殊,只允一次进出。因未能辨明此墓类型,师徒俩已在此困守半月,连她也渐感焦灼。
她从储物袋中摸出几粒丹药,像哄孩子般递过去。
林晓晓接过,好奇地嗅了嗅:“师父,这什么丹啊?”
李雪欣轻描淡写:寻常炼体的丹药,味儿有些冲,给你解闷嚼着玩吧。
珍贵的“龙体丹”被她一语带过。
林晓晓如获至宝,小心收入贴身布袋。
李雪欣望着心性单纯如稚子的徒弟,百岁之人却依旧懵懂,无甚定性、心机与志向,心下无奈轻叹。
林晓晓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师父,光嗑丹药也不顶饿啊……我想您做的麻辣鸡了。
李雪欣笑道:“好,出去便给你做。”
两人交谈声渐行渐远。
就在此刻,壁画表面忽然凸起,一个灰色的小脑袋奋力钻出,它双手扒着岩壁猛地一挣,踉跄地摔落在地。
李雪欣似有所感,猛然回望。
“师父,怎么了?”
……无事,走吧。她只道是久未安寝,心神恍惚。
那灰色小人从石壁中探出头颅,冰冷的目光死死锁住李雪欣远去的背影。
另一幅壁画前,李雪欣并未急于破译,而是凝神细观。
画中,一位攀登者屹立山巅,手中火把高举,竟似要引燃天边烈日。
李雪欣注意到,攀登者后背赫然插着一支箭镞。
烈日象征至高权柄,手中火炬昭示其为人族领袖……既是反抗独裁者,这背后的箭矢,是昭示背叛么?”她陷入沉思。
闲坐于巨大石像头颅上的林晓晓,晃荡着双脚,百无聊赖地舔舐着手中丹药——辛辣成了此刻唯一的慰藉。
师父,当初就不该信那老头的鬼话!”她抱怨道,“什么狗屁大墓,除了些破石俑,毛都没有!太不厚道了!咱可是给了真宝贝的,他呢?”越说越气,“敢骗我晓姐,看我不让老叶收拾他!”
李雪欣思路被打断,不耐道:“一边玩儿去,别在这儿聒噪。”
林晓晓跳下石像,凑近嬉皮笑脸:“师父,要不……咱把这堆石俑卖给王林?好歹回点本!您要是再换上那件他顶稀罕的红法袍,娇滴滴喊声‘王大哥’……啧啧啧……”
李雪欣“啪”地合上笔记:“你有胆再说一遍?!
林晓晓撒腿便跑,一路飞奔至洞穴深处。
此处是墓中唯一开阔平整之地。圆盘状的中心,矗立着一尊完整的石俑,与周遭的残破石像截然不同。林晓晓却不敢靠近——那石俑形貌诡谲,似人非人。
她坐在石阶上,忽起玩心,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册李雪欣给的圣贤书。
看书?哪有看戏精彩。
她掐诀施法,书中文字纷纷飘浮而起。接着,她自腰间取出一柄金色小剑,心念微动:“金武!
小剑轻颤,一个身披轻甲、背负巨剑的金色小人凭空显现,腰侧还悬着一柄长剑。
林晓晓大方地挥手:“喏,新来的,空中这些文运全赏你了!以后可得好好跟着老大我混!”
金武看向召唤者,伸出一指——意为只全力出手一次,不受嗟来之食。
林晓晓不明其意,见金武飞向空中,嘴角忍不住上扬。
空中的金武挥剑如风,肆意斩碎飘浮的文字,碎片化作缕缕红光被它吸入体内。
林晓晓又从神识中召出一个倚着她手指酣睡的白色小人。它身着青衫,被戳醒后懵懂抬头。
林晓晓捏着它的小脑袋转向空中:“小白,快看!你最爱的文运!再不去,可就被金武吃光了!
小白自袖中抽出折扇,轻摇慢摆,意念传音:“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林晓晓忍笑:可那些……是你托我保管的那本书里的文运啊。
小白动作一僵:“我让你好好看着的!”它瞪向林晓晓。
林晓晓眼神飘忽。
眼见文字飞速消逝,小白怒道:“女人,回头再同你算账!”旋即飞身而起,对着金武斥道:“莽夫!还不住手!那些是我的!
金武疑惑转头。
小白没好气:“看什么?没见过比你强比你慧的天地之灵?你们这些剑里蹦出来的,都这般蠢相不成?”
它靠近一字吸入,顿觉不妙,这文运不对!它猛地看向一脸坏笑的林晓晓:“可恶!
远处,金武一道剑气劈来,小白急闪:疯子!你想作甚?
金武收巨剑,抽长剑,直刺小白——它的字典里,没有“受气”二字。
“不可理喻!”小白袖中飞出一卷兵书,哗啦翻页。散乱文字瞬间化作披甲持戈的士兵,三人成阵,将金武团团围住。
林晓晓看得两眼放光,舔着丹药,津津有味:“啧,这乐子可大了!
金武面对逼近的兵阵,面露不屑。背后巨剑嗡鸣飞起,空中分裂,一生二,二生四,顷刻间化作数千飞剑。
它提剑稳步逼近小白。兵卒甫一靠近,便被密如骤雨的飞剑洞穿。
小白神色一凛,急翻三页兵书。散兵飞速聚拢,结成“一字长蛇阵”。一位手持关刀、身披重甲的将军法相于军阵上空显现,威压如山,瞬间将漫天飞剑镇压于地。
小白这才摇开折扇,稍定心神。
金武仰望那丈高法相,依旧不屑。它长剑高举,地上被压制的飞剑齐声嗡鸣。
长剑挥落,万剑挣脱束缚,呼啸着汇聚于空,凝成一柄开天辟地的煌煌光剑!
金武以灵识传音,声震四方:“尔等酸儒,千万年来,狂妄依旧!
小白瞳孔骤缩——那巨剑已携着斩灭万物的气势,对着将军法相当头劈落!
巨剑竖劈,法相崩裂!
林晓晓一口吞下丹药,感觉玩脱了:“小白!逗你玩的!那些文运不是你那本书的……
脑海中响起四字:“闭嘴,女人!”
林晓晓脸色铁青:“好你个小白!反了天了!你给我等着!”撂下狠话,她转身就跑,“师父!救命啊!”
李雪欣被徒弟拽来,只见空中剑意纵横,文字流转,一片混乱。
“师父!就它俩要造反,这哪是造反,分明是不把您放眼里!
李雪欣反手给了徒弟一个爆栗。
她抬手一招,一柄锈迹斑斑的厚背大刀凭空出现——正是金武的本命根源,操其生,
心念微动,金色小人化作流光没入刀中。李雪欣将大刀丢给林晓晓。
这个月灵金……李雪欣五指攥紧成拳。
“啊?不是吧师父!就剩十颗了?”
“不,一颗没有!”
林晓晓哀嚎,瞥了眼小白,赶忙将它收回体内。
李雪欣转身离去,林晓晓哭丧着脸紧跟:“师父!师父!多少给点嘛……”
原地,只余空中六个孤零零的大字和那尚未散尽的凛冽剑意。
师徒走后,灰色小人再次从壁中钻出。它贪婪地将残留的灵韵文运尽数吸入体内。
它凌空书写两个古篆——“人”、“神”。
写罢,它缩回石壁。那两个古字,如同无主游魂,在空旷的墓穴中茫然飘荡。
李雪欣将册子塞给徒弟:鸿蒙天地始分,举首望星象悬,火启民智,尊神名立,神威穿云显……岁稔年丰,唯星宿不可窥……逆神权柄,然不可弑之……与神言,神陨,七曜散于天。
“有三句风化太过,已无法辨识。”李雪欣解释。
林晓晓苦着脸摇头:“师父,您这字……龙飞凤舞的,我看不懂啊。”
李雪欣轻咳一声,夺回册子。
“大意是,一部族不满独裁神祇,率众反抗,将其诛杀。然神祇竟不死不灭,死后化七道分身散落各方,此地所葬,便是其一。
林晓晓声音发虚:“所以师父……
李雪欣语气笃定:“墓主,至少是神境存在。
那师父估摸是神境几重天?林晓晓追问。
李雪欣沉默不语心道:能执掌星河……或许……祂已触及神境之上……
古墓虚空某处,蓦地探出一只手掌,将飘荡的“神”字牢牢攫住。
与此同时,“人”字仿佛受到牵引,悠悠飘向圆盘中心的诡异石俑。
灰色小人悄然自壁中浮现,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
它手臂轻挥。
霎时间,墓中所有幽蓝光粉齐齐爆闪!强光过后,林晓晓凄厉的尖叫声划破死寂:“师——父!!!”
李雪欣额角滑落一滴冷汗。
眼前壁画上,那高举火把的攀登者,正诡异地转动着眼珠,
最终他将目光死死钉在师徒二人身上。嘴角咧开一个非人的、扭曲的弧度,然后猛地张口,竟将那熊熊燃烧的火把,一口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