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过崖底,石屋里。沐灵蜷在冰冷墙角,像一尊被遗忘的残破瓷器。
苏慕白撬开她的嘴喂下的九窍养元丹,此刻正在缓缓化开,形成一股暖流,游走于沐灵的周身,勉强吊住一线生机,但四肢百骸碎裂般的剧痛从未停歇。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腑,每一次心跳都震得残躯欲裂。手腕上的禁灵锁链沉重如故,冰冷刺骨,其上符文幽光闪烁,如同跗骨之蛆,持续吞噬着她微弱的气息。
她紧闭着眼,意识沉在体内那片废墟深处。心口那朵青莲印记,稳定地搏动着——但是那核心深处,深渊意志被强行烙印下的碎片——如同最阴毒的种子,已与青莲本源死死纠缠、融合。每一次意念触及,都带来灵魂被撕扯般的悸动与排斥。
就在这痛苦与警惕交织的煎熬中,石壁深处那永不停歇的“沙…沙沙…”刮擦声,陡然变得无比尖锐、急促!如同无数利爪在疯狂刨抓岩石,带着一种被压抑了万年的狂躁与不甘!
轰隆——!!!
整个思过崖猛地剧震!如同沉睡的巨兽在铁笼中暴怒翻身!石屋顶部的破洞边缘,大块裹挟着紫黑尘雾的岩石轰然砸落!地面剧烈颠簸,碎石乱跳!深渊底部,那低沉压抑的咆哮瞬间拔高,化作一声震彻灵魂的、充满了无尽饥饿与毁灭欲望的恐怖嘶吼!
“又来了!”苏慕白脸色骤变,猛地从调息中惊醒!他霍然起身,身形如电射向崖口方向!那里,玄机子留下的阵盘阵旗正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嗡鸣声尖锐刺耳,显然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深渊意志的冲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
他双手急速掐诀,精纯的乙木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阵盘之中!青光暴涨,艰难地抵御着从深渊底部汹涌而上的、如同实质般的紫黑色邪秽冲击波!罡风瞬间狂暴十倍,刮骨蚀魂的厉啸充斥耳膜,苏慕白须发皆张,额角青筋暴起,苦苦支撑!
石屋内,沐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狠狠抛起,又重重砸回地面!本就脆弱不堪的内腑再次受创,喉头腥甜翻涌,却被她死死咬住牙关咽下!她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死死盯向那面背靠深渊、不断传来疯狂刮擦声的石壁!
这一次的意志冲击,目标似乎并非她!那股庞大、冰冷、混乱的意志洪流,如同被无形屏障阻隔的灭世海啸,绝大部分力量都狠狠地、持续不断地轰击在石屋背面的岩层深处!仿佛那石壁之后,才是它真正渴望撕裂、吞噬的目标!
“沙沙沙——嘎吱!嘎吱——!”
石壁内部的刮擦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整面巨大的石壁都在剧烈震颤!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在粗糙的岩面上疯狂蔓延!碎石粉末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岩石粉尘和深渊的冰冷邪气!
沐灵的心脏狂跳!一个荒谬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炸开——那深渊之下的恐怖存在,似乎…想帮她凿开这面墙?!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从石壁最核心处爆发!
并非来自深渊意志的冲击,而是…石壁内部的结构,似乎终于承受不住这内外交加的恐怖力量,发生了局部的…崩塌?!
紧接着,那持续不断的疯狂刮擦声,戛然而止!
死寂!
一种比之前任何喧嚣都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石屋!只有苏慕白在崖口苦苦支撑阵法的灵力嗡鸣,和罡风的厉啸,成了这死寂中唯一的背景音。
沐灵屏住呼吸,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面布满裂纹、烟尘弥漫的石壁!
烟尘缓缓沉降。
石壁中央,一个仅容拳头通过的、不规则的小洞,赫然显现!洞口边缘犬牙交错,残留着新鲜而狰狞的刮擦痕迹!一股比石屋内浓郁十倍、冰冷刺骨、带着无尽怨毒与岁月沉淀腐朽气息的邪秽阴风,正源源不断地从那个小洞中…倒灌而入!
这阴风拂过身体,沐灵只觉得骨髓都要被冻结,灵魂深处传来针扎般的刺痛!禁灵锁链上的符文幽光骤然亮起,疯狂吞噬着这侵入的邪气,却也让她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堪重负!
然而,就在这令人作呕的邪风之中——
沐灵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那个幽深小洞的内壁上!
借着石屋内微弱的光线,她清晰地看到,那洞壁并非天然岩石!而是某种…人工打磨过的、异常平整光滑的暗色石面!石面上,布满了无数道细密、玄奥、散发着微弱幽光的…暗红色纹路!
这些纹路复杂到了极致,绝非天然形成!它们相互勾连、嵌套、旋转,构成了一幅幅残缺而诡异的图案!有的如同扭曲哀嚎的人脸,有的如同展翼欲飞却布满荆棘的怪鸟,有的则像是某种无法理解的几何符号!整体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神秘、以及…令人头皮发麻的邪异气息!
这些纹路…沐灵从未见过!但其中蕴含的某种冰冷、禁锢、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法则韵味,却让她瞬间联想到了冷无锋的镇魂盘,以及…这思过崖本身镇压深渊的恐怖力量!
这石壁之后,竟然藏着东西?!
就在沐灵心神剧震,试图看清更多细节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精纯的、带着清凉温润气息的吸力,毫无征兆地从她心口那朵青莲印记中弥漫而出!如同久旱的禾苗感应到甘霖!这股吸力并非针对外界的天地灵气(禁灵锁隔绝了),而是…精准地锁定了那幽深小洞中倒灌出来的、混杂着浓郁深渊邪气的阴风!
更确切地说,是锁定了阴风中蕴含的、那极其稀薄的…暗红色纹路散逸出的微弱幽光!
这股吸力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渴望!如同饥饿的婴儿嗅到了乳汁!
心口青莲印记微微震颤,那核心深处与深渊碎片纠缠的本源,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竟然…主动地、贪婪地开始汲取那从洞中飘散出来的、混合了深渊邪气与暗红纹路幽光的诡异气息!
“呃…”沐灵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一股冰冷、死寂、混乱…却又带着一丝奇异“养分”的感觉,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涌遍全身!所过之处,被禁灵锁折磨得濒临枯竭的经脉,竟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遇到了酸雨,传来一阵阵刺痛却又带着诡异“满足”的麻木感!那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似乎…被强行注入了一丝冰冷而危险的“活力”!
这种感觉,与之前被深渊意志正面冲击时的纯粹毁灭截然不同!更像是一种…被迫的、畸形的“进食”!以深渊邪秽与神秘纹路为食,滋养她这具被枷锁禁锢的残躯!
她体内的青莲印记,在汲取了这混合气息后,那黯淡的光芒竟…极其微弱地…凝实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般随时可能熄灭!而印记核心那点深渊碎片,似乎也在这“养分”的滋养下,变得更加“温顺”,或者说…蛰伏得更深?
与此同时,手腕上那沉重冰冷的禁灵锁链,其符文散发的幽光,似乎也因这涌入沐灵体内的混合气息而…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那冰冷的禁锢之力,对这新生的、混合了深渊与神秘纹路的“力量”,产生了一丝…短暂的“迷惑”或“适应”?
这个发现,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沐灵心中某个疯狂而黑暗的角落!
思过崖…深渊之畔…九幽禁断大阵…这石壁后的神秘纹路…还有这诡异的“养分”…
这哪里是惩戒之地?这分明是一座…以深渊邪秽为薪柴,以古老封印为炉壁,以她这身负枷锁的“钥匙”为容器…的…熔炉!
一个将“钥匙”置于死地,却又在绝境中逼迫她以毒为食、以邪为炉,在毁灭边缘淬炼某种未知“蜕变”的…残酷熔炉!
就在沐灵被这疯狂的念头冲击,心神激荡之际——
“沐师妹!小心!”
苏慕白惊怒交加的厉喝,如同炸雷般在石屋外响起!
紧接着,一道凌厉无匹的青色剑气,带着撕裂罡风的尖啸,如同惊鸿般穿过石屋顶部的破洞,并非斩向沐灵,而是…狠狠斩向那面布满裂纹、中央被凿出小洞的石壁!
轰!!!
剑气狠狠斩在石壁之上!本就摇摇欲坠的岩层瞬间崩裂!碎石如同暴雨般飞溅!烟尘弥漫!
苏慕白显然察觉到了石壁异状和那倒灌而入的恐怖邪气!他无法分身,只能试图摧毁那个危险的洞口!
然而,那面镶嵌着神秘暗红纹路的石壁,其坚固程度远超想象!苏慕白这仓促一剑,虽崩裂了大片外围岩石,露出了更多平整的暗色石面,却未能真正撼动那核心区域的纹路!反而因剑气冲击,那洞口处逸散的邪气与暗红幽光瞬间变得更加浓郁混乱!
“噗!”沐灵首当其冲,被这混乱的能量乱流和剑气余波再次震得气血翻腾,一口逆血喷出!体内那刚刚汲取的、尚未“消化”的混合气息也剧烈翻涌起来!
“苏慕白!住手!”沐灵强忍着翻腾的气血和混乱的力量,嘶哑地低吼,“你想…毁了这里…引来更大的…灾祸吗?!”她此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石壁后的纹路,与这思过崖的镇压大阵,恐怕同源!毁掉它,等于自毁长城!
苏慕白的剑气猛地一滞。显然,沐灵的话戳中了他的顾虑。他虽惊怒于石壁后的邪异,但更怕彻底引爆炸药桶。
就在这剑气停滞、烟尘弥漫的混乱间隙——
沐灵眼中厉色一闪!机不可失!
她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猛地将残存的意志和刚刚汲取的那一丝冰冷“活力”,全部灌注于双臂!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烟尘弥漫、洞口暴露的石壁…狠狠扑了过去!
目标,并非那邪气倒灌的洞口,而是…洞口旁崩落在地的一块…约莫巴掌大小、边缘锐利、通体暗沉、表面布满了细密暗红纹路的…石板碎片!
方才苏慕白一剑崩裂石壁,这块碎片恰好崩飞到她附近!
“你做什么?!”苏慕白大惊失色,以为沐灵要自投那邪气洞口!
然而,沐灵的动作快如鬼魅!在苏慕白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那块冰冷的石板碎片!
就在指尖触及石板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浩瀚、充满了无尽古老与沧桑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瞬间冲垮了沐灵脆弱的意识防线,狠狠灌入她的识海!
“啊——!”
沐灵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那块暗红纹路的石板碎片,却如同粘在了她掌心一般,被她死死攥住!
她的双眼瞬间失去了焦距,瞳孔放大,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鼻耳中同时溢出暗红色的血丝!识海之中,天翻地覆!
无数破碎、混乱、光怪陆离的画面碎片,如同亿万把烧红的利刃,疯狂切割着她的意识!
她“看”到:
无尽深邃的黑暗虚空!冰冷死寂,星辰如同冻结的尘埃。一道横贯星河的、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布满了无数狰狞裂痕的…漆黑“门”的轮廓!仅仅是惊鸿一瞥,那门缝中泄露出的、充满了无尽贪婪与恶意的冰冷视线,就让她的灵魂几乎冻结、崩解!
漆黑的“门”内,战争惨烈到极致!无数身影在星空中陨落!有驾驭飞剑、道袍染血的修士;有身披重甲、挥舞如山巨斧的蛮荒巨人;有背生光翼、吟唱圣歌的神圣生灵;更有形态扭曲、散发着污秽邪气的恐怖魔物!他们的鲜血染红了虚空,破碎的法宝和残肢断臂如同星辰的坟场!一道模糊的、散发着亘古沧桑气息的青袍身影,在战场中心一闪而逝,指尖一枚青铜指环闪过微光…
无数颗燃烧着生命与灵魂的星辰被强行牵引、拖拽,进行宏大而悲壮的封印!它们如同巨大的钉子,带着亿万生灵绝望的哀嚎,被狠狠钉入那道巨大“门”的狰狞裂缝之中!星辰的光辉在门缝中扭曲、湮灭,化作粘稠污秽的黑血渗出!一个低沉、疲惫、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叹息在她灵魂深处响起:“以万灵为楔…堵吾归乡之路…恨…恨…恨…”
视角急速拉近!几块巨大无比、表面铭刻着与手中石板同源暗红纹路的、如同大陆板块般的“碎片”——碎裂的“锚”!在封印崩溃的余波中,裹挟着门缝中喷涌出的污秽黑血,如同燃烧的陨石,狠狠坠向一片被蔚蓝海洋包裹的…新生世界!
大地板块剧烈碰撞、隆起!滔天的海啸席卷大陆!其中一块最大的、燃烧着污秽黑焰的“锚”之碎片,如同天外魔山,轰然砸落在新生山脉的核心!撞击点形成了深不见底的巨大深渊!无数粘稠污秽的黑血与碎片本身散逸的暗红纹路力量混合、污染、沉降,形成了思过崖底那恐怖存在的雏形——“门”的碎片与封印碎片强行糅合的扭曲“补丁”!而另外几块较小的碎片,则散落四方…一座充满灵气的山脉的诞生了!
画面再次破碎,跳转到一处阴森恐怖的血色祭坛!祭坛中央,一株含苞待放的青莲在粘稠的血池中摇曳!无数扭曲痛苦的灵魂被投入血池,化作养分滋养青莲!一个笼罩在浓郁血光中、只能看到一双巨大暗红竖瞳的身影,正对着青莲发出贪婪的嘶吼:“…钥匙…吾之归途…”紧接着画面破碎,跳转到一片混沌初开的虚无,一点微弱的青芒(青莲本源)在混沌中诞生…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只骨节分明、异常干净的手掌上!手掌的食指,戴着一枚样式古朴的青铜指环!这只手,正缓缓拂过一块巨大、完整的、散发着镇压诸天威能的暗红纹路石碑!石碑上,那些繁复玄奥的纹路核心,似乎缺失了几块关键的部分…如同被强行挖走!那只手拂过之处,缺失的部分纹路亮起微光,仿佛在叹息,又仿佛在…指引方向?
“呃啊——!!!”
沐灵猛地从这恐怖的信息洪流中挣脱出来,身体弓起,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抽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混合着血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识海如同被彻底搅碎又强行粘合,剧痛欲裂!
她摊开紧握的右手。
掌心之中,那块巴掌大小、边缘锐利的暗红纹路石板碎片,正静静躺着。碎片冰冷刺骨,其上的纹路散发着微弱的幽光,触手处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与灵魂相连的沉重感。方才那毁天灭地的记忆碎片,正是源自于此!
深渊…门…战争…封印…锚的碎片…血祭青莲…青铜指环的手…还有…缺失的石碑!
这些破碎的信息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她的灵魂深处!巨大的冲击让她意识一片空白,只有恐惧、震撼和无法理解的混乱在疯狂翻涌!
“沐师妹!你怎么样?!”苏慕白焦急的声音传来。他显然被沐灵刚才的惨状吓得不轻,此刻深渊意志的冲击似乎暂时减弱,阵盘红光稍敛,他立刻分神关注石屋内的情形。
沐灵猛地回过神,几乎是本能地,五指狠狠收拢,将那块冰冷的石板碎片死死攥在手心,藏于袖中!同时身体蜷缩起来,剧烈地咳嗽着,掩饰着内心的滔天巨浪。
“没…没事…”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惊悸,“邪气…反噬…冲击识海…”
她给出的解释合情合理。苏慕白看到她惨白的脸色和七窍渗血的惨状,再联想到之前那恐怖的邪气爆发,心中疑虑稍减,更多是凝重和后怕。他刚想开口询问那石壁破洞之事——
嗖!嗖!嗖!
数道强大的气息如同流星般从天而降,瞬间落在思过崖口!
为首一人,宽袍大袖,仙风道骨,正是掌门玉清真人!他面色沉凝如水,目光如电,瞬间扫过崖口剧烈闪烁的阵盘、苦苦支撑的苏慕白,以及石屋内一片狼藉、蜷缩在角落的沐灵!当他看到那面被破坏、露出幽深小洞和更多暗红纹路的石壁时,瞳孔猛地一缩!
在他身后,丹阳子、玄机子、木槿仙子以及冷无锋等数位首座赫然在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凝重和惊疑!
“掌门!”苏慕白立刻收剑行礼,快速将方才深渊意志暴动、石壁诡异破洞、邪气倒灌、沐灵疑似被邪气冲击识海之事简要禀报,刻意略过了沐灵扑向石板碎片和他斩击石壁的细节。
“石壁之后…竟有东西?”玉清真人声音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震动。他一步踏入石屋,无视了蜷缩在地的沐灵,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幽深的破洞和周围暴露出的、散发着古老邪异气息的暗红纹路之上!
玄机子紧随其后,这位阵法大师在看到那些纹路的瞬间,身体剧震,失声惊呼:“这…这是…‘镇渊箓’?!传说中…上古封魔之战遗留的…至高阵纹残片?!怎会…怎会在此?!”
“镇渊箓?”丹阳子眼中精光爆射,带着一丝贪婪,“传说中能镇压界外邪魔的无上法门?!”
木槿仙子则第一时间看向蜷缩在地、气息奄奄的沐灵,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此刻局势紧张,她并未立刻上前。
冷无锋如同幽灵般站在玉清真人身后半步,他那双万载寒冰般的眸子,也落在了那暗红纹路之上。枯槁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笼在袖中的枯瘦手指,似乎…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玉清真人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缓缓抬起右手,指尖一缕精纯无比、带着道韵流转的灵力小心翼翼地探出,如同最轻柔的羽毛,试图去触碰那石壁上的一道暗红纹路。
然而——
嗡!
就在灵力即将触及纹路的刹那!那些暗红纹路仿佛被惊醒的凶兽,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一股冰冷、霸道、充满了排斥与禁锢意味的恐怖力量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在玉清真人的灵力之上!
噗!
玉清真人身体微微一晃,指尖的灵力瞬间溃散!他闷哼一声,眼中充满了震惊与骇然!以他元婴期的修为,竟无法撼动这残破纹路分毫!反而被其蕴含的法则之力反噬!
“好恐怖的封印之力!”玉清真人收回手,脸色无比凝重,“此物…绝非我灵犀门所有!恐怕…比这思过崖本身的历史,更加古老!甚至…与这深渊的起源有关!”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利剑,射向蜷缩在地的沐灵:“沐灵!你在此多日,可知此物来历?方才邪气倒灌,你又感知到了什么?!”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沐灵身上!如同无形的压力大山!
沐灵蜷缩着,身体因为虚弱和方才的记忆冲击而微微颤抖。她缓缓抬起头,脸上血污未干,眼神带着惊悸后的茫然与痛苦,声音嘶哑破碎:
“弟子…不知…只感觉…无比冰冷…邪恶…仿佛…有无数怨魂…在耳边哭嚎…弟子…拼命抵抗…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将自己伪装成纯粹被邪气冲击的受害者,眼神中适时流露出恐惧和后怕,将一个重伤弟子面对未知恐怖的反应演绎得淋漓尽致。
袖中,那块冰冷的石板碎片紧贴着肌肤,传递着沉重的真实感。深渊、门、战争、封印、血祭青莲、青铜指环的手…这些信息太过骇人,绝不能泄露半分!否则,无论哪一方势力得知,等待她的都将是比思过崖更恐怖的囚笼,甚至…被搜魂炼魄!
玉清真人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在沐灵脸上停留了许久,似乎想从她眼中找出任何一丝破绽。沐灵强忍着灵魂的剧痛和识海的混乱,维持着那副劫后余生、惊魂未定的模样。
最终,玉清真人收回了目光,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但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他转向玄机子:“玄机师弟,此物…你可能参悟?或…加固封印?”
玄机子看着那血光隐去的暗红纹路,脸上充满了狂热与敬畏交织的复杂神色,最终化为一声苦笑:“掌门师兄…此乃上古‘镇渊箓’残片,其蕴含的法则之力远非我等所能理解!强行参悟恐遭反噬,更遑论加固…能维持现状,不被深渊邪气彻底侵蚀,已是万幸!”
玉清真人沉默片刻,眼中光芒闪烁,最终做出决断:“封锁此地!玄机师弟,立刻以最高规格的‘九宫封魔阵’覆盖此处石壁!隔绝内外!冷师弟,崖口大阵由你亲自掌控,绝不容再失!苏慕白,你继续留守,看护…沐灵!”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沐灵,补充道:“木槿师妹,予她‘护心丹’,务必吊住性命!”
“谨遵掌门法旨!”众人齐声应道。
木槿仙子立刻上前,取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温润青光的丹药,喂入沐灵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一股强大的生机迅速护住她心脉,平复着翻腾的气血和识海的剧痛,但也仅此而已。
玄机子立刻开始布阵,一道道闪烁着金光的阵旗打入石壁周围虚空。冷无锋无声无息地退到崖口,枯瘦的身影再次盘坐在那块凸起的黑岩上,镇魂盘悬浮于身前,气息与整个思过崖的阴冷融为一体。丹阳子眼神阴鸷地在沐灵和那被封锁的石壁之间扫视,不知在想些什么。
石屋内很快只剩下苏慕白和沐灵。
苏慕白看着蜷缩在地、服下丹药后气息稍微平稳、却依旧虚弱到极点的沐灵,眼中神色复杂。方才那石壁的异状和沐灵的状态,处处透着诡异。他总觉得,这少女身上藏着更深的秘密。
“沐师妹,你好生休息。有我在,深渊邪气暂时无法侵入。”苏慕白沉声道,走到石屋另一角盘膝坐下,目光却始终警惕地留意着沐灵和那面被金光阵纹覆盖的石壁。
沐灵没有回应,只是将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不胜寒意。她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苍白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意识深处,却如同风暴过后的海面,激流在暗涌。
护心丹的药力护住了心脉,暂时压制了识海的剧痛,却无法抚平灵魂的震撼。那块紧贴肌肤的石板碎片,冰冷沉重,如同握着一块来自远古战场的墓碑。那些混乱而恐怖的记忆碎片——横贯星河的破碎巨门、陨落如雨的诸天神魔、以星辰为钉的悲壮封印、血池中摇曳的青莲、还有那只拂过缺失石碑的、戴着青铜指环的手…如同最疯狂的梦魇,反复冲击着她的认知。
深渊——门之碎片…镇渊箓——封印碎片…青莲本源——钥匙…纯阴之体——引子…
线索碎片在混乱中逐渐拼凑,指向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她和沈青,从始至终,都只是某些存在为了撬动那道被封印的“门”而精心准备的工具!灵犀门?紫霄宗?甚至那个“收尸人”青蚨?都不过是这盘跨越了漫长岁月、以世界为棋局的巨大棋局中,或明或暗的棋子!
这思过崖,既是囚笼,也是熔炉!玉清真人要她活着当诱饵,深渊下的“补丁”渴望吞噬她这把钥匙,而这块意外获得的“镇渊箓”碎片…是危机,还是…破局的契机?
沐灵残存的意念,如同最谨慎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沉入心口那朵青莲印记。
印记核心,那点与深渊碎片纠缠的本源,在汲取了石壁洞口的深渊邪气和镇渊箓幽光的混合气息后,似乎发生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变化。冰冷死寂的底色依旧,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被强行赋予了某种…“质量”?
更让她心惊的是,当她尝试以意念引动这丝蜕变后的本源之力时,一种微弱却清晰的“牵引感”,竟从她紧握的袖中…那块冰冷的石板碎片上传来!
仿佛这碎片与她体内的本源——尤其是那点融合了深渊碎片的异变本源之间,建立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草般在她心中滋生——若这“镇渊箓”碎片,当真蕴含着镇压深渊的无上伟力…那么,她体内这融合了深渊碎片、正被这碎片牵引的本源…能否…以此为媒介…反过来…撬动这镇压之力?
哪怕…只有一丝?
这念头让她灵魂战栗!如同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点燃火把!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烧身,万劫不复!但…这可能是她在这绝境熔炉中,唯一能抓住的…淬火重生的机会!
她需要尝试!需要力量!需要撕碎这囚笼的力量!
沐灵残存的意志,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盲者,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心口那丝沉重而冰冷的本源之力,不再冲击禁灵锁,而是…缓缓地、试探性地…流向自己紧握着石板碎片的右手!
与此同时,她的意念高度集中,全力感应着掌心石板碎片传来的那丝微弱“牵引”!
嗡…
当那丝冰冷沉重的本源之力流淌至掌心,触及到石板碎片的瞬间——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震颤感,同时从她的掌心和心口的青莲印记传来!
紧接着,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近乎无法察觉的、混合了青莲生机、深渊死寂以及一种古老沉重气息的…灰蒙蒙的“丝线”,竟然…真的从她的掌心…那紧贴石板碎片的位置…艰难地…渗透了出来!
这丝灰线太微弱了!微弱到几乎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但它出现的瞬间——
沐灵手腕上那沉重冰冷的禁灵锁链,其表面流转的幽暗符文,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禁锢之力…似乎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凝滞?!
虽然这凝滞只持续了万分之一刹那,禁锢之力便立刻恢复了正常!但这瞬间的破绽,却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狠狠劈开了沐灵心中的绝望!
可行!
这诡异的、以深渊碎片为引、以镇渊箓碎片为桥、融合淬炼出的“灰线”…真的能干扰禁灵锁!
狂喜还未来得及升起,一股强烈的眩晕和更加深沉的疲惫瞬间袭来!仅仅是引导出这一丝微不足道的“灰线”,就几乎耗尽了她刚刚被护心丹吊起的一丝元气!心口青莲印记的光芒都随之黯淡了一分!
代价巨大!前路渺茫!但…希望的火种,已在这黑暗的熔炉中,被强行点燃!
沐灵死死咬住下唇,将几乎脱口而出的呻吟咽了回去。她蜷缩着,将那只紧握着石板碎片的手藏得更深,如同守护着黑暗中唯一的火种。
石屋外,罡风依旧在厉啸,深渊的低吼永不停歇。苏慕白盘坐在角落,闭目调息,守护着阵法,也监视着她,对刚刚发生在咫尺之地的、那无声的惊雷般的试探…一无所知。
熔炉之中,淬炼…才刚刚开始。
……
百草峰,回春阁深处,一间被重重禁制笼罩的秘殿。
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浓郁的灵药香气也无法驱散那股弥漫的阴冷与压抑。
沈青躺在一张寒玉床上,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不断流转着净化符文的青色光茧。光茧之外,数根闪烁着金光的锁链缠绕着她的四肢和躯干,将其牢牢禁锢。她脸色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双目紧闭,眉头痛苦地紧锁,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在无意识地轻微抽搐。
那曾经爬满她手臂的紫黑邪纹,此刻虽然被强大的净化之力压制得黯淡了许多,如同蛰伏的毒蛇隐入皮下,却并未消失。尤其是在她心口位置,一团浓郁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紫黑色阴影,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气,与体外的净化光茧和锁链之力激烈对抗着。
木槿仙子盘坐在寒玉床前,脸色苍白,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她双手结着一个极其复杂的法印,精纯浩瀚的生命灵力混合着强大的净化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那青色光茧之中,与沈青心口那团邪种阴影进行着无声而凶险的拉锯战。每一次灵力的注入,都让她消耗巨大,而那邪种的顽固和反扑之力,更是远超她的预估。
“情况如何?”一个低沉的声音在秘殿门口响起。
玉清真人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脸色阴沉的丹阳子。两人的目光都落在寒玉床上被禁锢的沈青身上。
木槿仙子缓缓收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疲惫地摇了摇头,眼中充满了忧虑和一丝挫败:“邪种已侵入心脉,与纯阴之体的本源纠缠极深!我的净灵青焱只能暂时将其压制、封印,却无法根除!此邪种极其诡异,似乎…拥有某种‘成长性’,能汲取纯阴本源壮大自身!强行拔除,恐会彻底摧毁她的根基,甚至…引爆邪种,危及性命!”
“成长性?”玉清真人眉头紧锁,“看来那幕后之人所图甚大,并非只想夺取,而是要…培育?”
“哼!培育?我看是养虎为患!”丹阳子冷哼一声,眼神阴鸷地盯着沈青心口那团蠕动的阴影,“此女已被邪种深度侵蚀,随时可能彻底失控,成为祸害!依我看,当断则断!与其耗费宗门资源镇压一个随时爆炸的火药桶,不如…”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丹阳师兄!”木槿仙子怒目而视,“沈青乃我门中弟子!更是罕见的纯阴之体!岂能因一时之患便行此绝情之事!况且,此邪种与沐灵体内的青莲本源必有联系!留着她,或许还能牵制幕后之人,找到破解之法!”
“牵制?木槿师妹,你太天真了!”丹阳子嗤笑,“那沐灵自身难保,已被深渊邪气侵蚀,沦为半人半魔的怪物!自身都成了钥匙,还如何牵制?我看她们两个,都该…”
“够了!”玉清真人沉声打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深邃的目光在沈青惨白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看向她心口那团蠕动的邪种阴影,眼中光芒剧烈闪烁,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纯阴之体…确不能有失。”玉清真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但此邪种…亦是大患。木槿师妹,你务必全力维持封印,绝不能让邪种彻底爆发或失控。所需灵药资源,尽可调用。”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丹阳师弟,百草峰潜伏奸细一事,查得如何?此人能避开重重禁制潜入回春阁催动邪种,绝非普通执事!此乃心腹大患!挖地三尺,也要将其揪出!否则,宗门永无宁日!”
“掌门师兄放心!”丹阳子眼中寒光一闪,拱手道,“我已锁定几个可疑之人,正在严密监控!定叫那宵小无所遁形!只是…”他瞥了一眼寒玉床上的沈青,意有所指,“此女体内邪种,终究是个变数…”
玉清真人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片刻,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鸽卵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玉石。玉石内部,一缕纤细的青色光丝如同拥有生命般,正缓缓游动、变幻。这缕青光的色泽与气息,竟与沐灵心口的青莲本源…隐隐呼应!
“此乃‘封灵玉’。”玉清真人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内封一缕…源自上古的‘定魂青曦’。虽无法祛除邪种,却有稳固神魂、延缓侵蚀之效。木槿师妹,将此玉置于沈青眉心,或可助你压制邪种躁动。”
木槿仙子看着那枚奇异的玉石,感受到其中那缕青曦散发出的温润而古老的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此物绝非灵犀门所有!掌门从何处得来?但她深知此刻不是追问之时,立刻恭敬接过:“谢掌门!”
玉清真人将封灵玉交给木槿,不再看沈青,转身朝秘殿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殿内回荡:
“记住,沈青…必须活着。至少在…‘钥匙’齐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