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记(一)

“我叫苏秦,如果你的年龄到了学龄,读过一点点关于历史类的书,或者你恰好看过相关影视作品或者玩过战国题材游戏,那么,我想你会认识这个名字。不过,我不是他,我没挂过六国相印,只不过,我恰好也叫这个名字。我,生活在21世纪的中国。在外面,现在是2025年,但在笔记的这里,是2015年。这一年,我初中二年级。”

写什么呢?梁筱言很熟练地夺过日记本。喂,起开!扎着高马尾的女孩行云流水地收缴了过道对面的一把椅子,接着大刀阔斧拽到苏秦课桌旁边,哐当一放。

“让我来看看你这又写了些什么啊这是?”

她找也不找,直接打开本子最后那页。

“外面的世界是2025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到底是日记还是小说啊?话说要不要投稿《幻想志》?姐姐有经验!”

女孩一边晃动本子,一边笑着看向右边那个男孩。

苏秦像没听到女孩说话一样,什么表情也没有,也不抬头,坐在课桌内,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椅子往反方向挪了几厘米。

“怎么还不说话,不说话装高手哦。诶呀,我知道你之前是在为我担心啦。放心啦,你不会觉得我是个笨蛋吧?”

“嗯……再说了,我们天天都泡在学校里诶,真不会有什么危险啦~哎呀,是我上周没说清楚,我道歉。但是但是,你也生气很久了诶!”

“以后我要是有事不跟你一起回家,我一定会每一次都和你讲清楚的!”

我发誓!好不好?

她边说话边半拖着下巴眯起眼睛,黑溜溜的眼球在两条缝隙中像是躲在月亮后面偷笑的巫女。

好像一只会说话的猫啊。苏秦望着她想。

“耶?你看我这边了哦,你看我了哦~不许赌气啦,来,拉勾,像我们小时候那样。拉勾之后就和好了哦。”

“马上上课了,下节数学,你该回去了。”苏秦抽出了她手心里的本子“还有。下次不许看我的日记。”苏秦沉默了几秒,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还有,以后别这么奇怪的说话。”

说完,苏秦就把两只胳膊叠在课桌上,将头塞进胳膊里,再也不多说一句,仿佛给自己的脑袋搭建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城堡。

梁筱言站起身看着这栋用胳膊搭起来的乌龟壳,气得一脚把刚才收缴过来的椅子踹回原籍。

“苏秦!大宰相!我晚上就在自行车棚等你五分钟,你不来的话我就再也不跟你一起走了!记住!是再也不一起!”说完便气鼓鼓地回到了教室右下角倒数第三排的座位,也学着苏秦的样子用叠起了胳膊,只是下巴垫在胳膊上,皱着鼻子盯着苏秦看,好像期待着苏秦突然回头看的时候能看到一个气愤到张牙舞爪的自己。

‘教室里的夏天还真是畅快’,苏秦在梁筱言走后不久就拔出了他的脑袋,侧着脸,枕着胳膊,向左望着窗外的樟树出神。这座城市的风其实很大,但不是现在。现在,夏天,这里的风是一丝一丝的,从来不间断地刮,卷起的樟树叶也就哗啦啦得响。响声不大,却很脆,在三十五度的九月里,有这响声,人就不感到烦躁,反而觉得轻柔。

“好险,幸亏赶回来了”

听着这声音,苏秦感到一阵强烈的烦躁感。翟青青,他初中二年级分座后的同桌,说起话来叽叽喳喳地,隔着半个教室也能听到这像饿了三顿的杜鹃鸟幼崽样的叫声。只是鸟是被饿的,而她准是刚才下课跑到走廊里又发现了什么帅哥才笑成这样。

杜鹃鸟,这个比喻还真是有点贴切,苏秦想着,她可真像一只可恶的杜鹃鸟,不是“望帝春心托杜鹃”的那只,而是现实里要通过“寄婴”的方式将自己的幼崽下到宿主巢里,然后把其他幼鸟推下去,让宿主只抚养自己的那只杜鹃。

翟青青就是这样一种,她也不知怎么得最近就迷恋上隔壁十七班的一个男生。关于这个男生的传闻他早就听过一些,不算什么好人。但这不重要,毕竟翟青青迷恋谁喜欢谁都是她自己的事,哪怕她跟王什么什么发展出了三生三世你侬我侬惊天动地死去活来的感情故事他也不在乎。他只是很讨厌翟青青自己想要人家的好友去聊天,但却让梁筱言去接触那个男的的行为。她用这和梁筱言完全无关的事让梁筱言为她去接触一个称得上坏人的人。这件事本身就对筱言一点好处也没有,这种利己而损人的行为在他看来还真像极了现实中那可恶的杜鹃。

苏秦讨厌这种行为,所以讨厌翟青青,也就顺带讨厌起联想到的杜鹃来。‘她真讨厌’,苏秦脑子里现在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苏秦讨厌着翟青青,不仅仅是因为这一件事。而是这个学期开始的第一周就讨厌着她。这个学期返校后,班主任宋老师按照一个学期分一次桌子的惯例进行了一次座位的大调整。把苏秦原本的同桌王语彤换成了现在的翟青青。

王语彤的父母都是当地高中的语文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出生于这个小城中书卷之家的缘故,王语彤无论上课还是下课总是静悄悄的,只有课任老师偶尔点到她回答问题的时候她才会站起来怯生生地说出自己的答案。苏秦和她相处得不错。虽然整个初一年级都没有说过多少句话。但是苏秦和她在能做到各自有事时互不打扰的同时,还能在遇到一些小事时互相帮扶。所以苏秦对她印象很不错,也习惯了旁边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而翟青青呢?却总是在苏秦发呆想东西的时候打断苏秦。一次两次倒也还好,但偏偏翟青青好像有某种未知的魔力,每次都能抓到苏秦发呆思考的时候来打断他。距离学期开始才三个礼拜,翟青青已经打断他46次了。两相比较再加上梁筱言的事,苏秦觉得翟青青简直就是讨厌这个形容词的名词形式。

预备铃响,翟青青掐在上课铃响前最后一分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回到座位之前她就看到了五排之后坐在那里装作气鼓鼓的梁筱言,和自己左边那个完全不知道在对着窗外发什么呆的同桌。

‘神经兮兮的这家伙’翟青青心里想着,还用力推了下苏秦的胳膊,“苏秦。你又怎么惹我们筱言不高兴了?”见苏秦没有什么反映,翟青青转头对梁筱言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对他无可奈何,好姐妹你加油只能自己去跟这个家伙说明白了。接着趁上课前的最后三十秒想着刚才在走廊里发生的事。

五楼的走廊是一个长条形的笔筒子,两边都是建筑,没有窗,左边是他们学生的教室,右边是公开课教具室、老师教研室这一类平时根本不会被打开的屋子。翟青青就是在这条笔筒子的底部,也就是靠近她们班级教室的那一侧,靠着尽头白花花的墙壁站着。

她是在这里等人的。但她等的并不是某一个带有姓名的谁谁谁,比如王竟川。准确的来说,她只是站在这里等帅哥。这个位置的右侧就是楼梯,如果五楼的男生想要下楼去运动,那么走廊底部的这条楼梯是最快最方便的那一个。翟青青喜欢那种热爱运动的健硕少年,五官帅不帅倒是其次,主要是要壮,要高,最好身高能到180才好。按照翟青青的分类来说,这属于阳光型帅哥,是她这一段时间最喜欢的一款。求梁筱言去要王竟川的好友只是她上周一的心愿,王竟川对她来说也只是众多帅哥中的一个。比如上周三,她又看到了一个高高壮壮有着一头自来卷的185篮球少年,她也拜托了另外一个闺蜜柳悦去要一要好友。

至于为什么都是派闺蜜去要而自己不上阵,翟青青认为这是少女该有的一种矜持,不然就显得自己也太花痴且花心了一些。但闺蜜去的话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一问题。而且如果不想和这个男生继续聊了也可以线上直接消失掉,男生真找起来也只能找到她的闺蜜,这个时候让闺蜜往她身上一推然后一问三不知就好了。如果闺蜜看上了谁,翟青青觉得自己也愿意当这个僚机的角色的,她想。

让翟青青没有想到的事是,这个学期分到的“好同桌”苏秦苏大人,居然会因为自己让筱言去当一架僚机而超级生气。翟青青感觉自从上周二上学以来,苏秦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充满了负面的情感,尽管她不能从那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里分辨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情绪,但肯定不是什么好的。‘苏秦他会不会是喜欢筱言,看到筱言和别的男生走得近了些吃醋了?’翟青青认为苏秦很有可能是把自己当做了牵线搭桥的媒婆这一类角色,然后把自己视为了筱言这段时间疏忽他的罪魁祸首。

‘早知道不拜托筱言了’,想到自己有可能卷入了一个巨大的麻烦之中,翟青青就感到无比的头痛。她知道苏秦和筱言的关系一直很好,只是不清楚她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这种事情筱言不说,她自然也不好意思仔仔细细去问。

闺蜜之间也可以有自己的小小秘密嘛,这是翟青青对闺蜜的界定,她觉得成为闺蜜也并不意味着必须什么事都要和对方讲个清楚明白彻彻底底。毕竟这是交友,不是两个人彼此行刑逼供。在这一点上,翟青青有着明确的看法。

对于苏秦不搭理筱言这件事,她首先的感情倒也并不是怕麻烦什么的,虽然闺蜜之间可以有小小秘密,但一般情况下,闺蜜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如果因为自己在过路人中看到的一个帅哥而导致自己的好闺蜜和她的朋友,或者青梅竹马闹得十分不愉快,她会愧疚到自己的心脏都有些隐隐作痛。所以她宁愿顶着苏秦那双不善的眼神和那张冷得像南极雕塑的脸,也要试着缓和一下苏秦和筱言之间的关系。

“叮铃铃~”上课的时间到了。梳着干练短发的数学印老师穿着一双小高跟鞋踏踏地走进了教室。翟青青又戳了戳他的胳膊,发现苏秦把自己不动声色地往左移动了一段距离。她看了苏秦一眼,发现他的脸还是冷冰冰的,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你叫什么苏秦啊,你叫苏子画【1】算了……”

“苏秦这个家伙真是蠢得要死,老天爷啊,求求你赐给我一个会变长的棒槌吧!我现在就想举着它捅到楼上然后一锤子敲死这个笨蛋!他简直是一头又笨又倔,脾气还坏的蠢驴。有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他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进去?我都已经告诉他了我只是帮青青去要一下王竟川的好友,喜欢王竟川的不是我诶,他怎么就不信呢?我真是想抓着他的头发撬开他的脑子让他好好地想一想,难道青青要自己去要自己喜欢男孩的好友嘛,肯定不会啊!作为她的好闺蜜,这种事情当然要我来出击啊!换做是我也一样,如果是我喜欢王竟川的话,这周潜伏在他身边的就是青青而不是我了。这点简单的道理,苏秦这头蠢驴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真想把他的驴脑袋给撬开。但是王竟川还是有点帅的话说……反正!我的潜伏工作已经结束啦!上周放学后一直跟王竟川去篮球场看他打球还怪累的呢,不对,小苏秦他不会就是因为上周一周我都没和他一起回家吃醋了吧……妒忌心还怪强的嘞他。嗯,但是仔细想一想,我好像上周一确实和他说得是这两天你先别等我了自己走吧。按照他这种笨蛋脑袋,可能把两天真的就当作正好两天来看了……嗯,完全就有可能啊!我明天还是再去跟他解释一下吧。他也真是的,这么一点小事就能生气这么久,五天诶,除了周二时候跟我说不要跟那种人来往外,五天!整整五天都不跟我说一句话。周六周天也没来找我……唉,老天爷,你还是赐给我一个会变聪明的棒槌吧!我还是想敲他一顿的说……”

2015.9.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