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把手机拼回去。
屏幕裂了道缝，像一道丑陋的疤痕。
开机后，那条恐怖的会员通知依然刺眼地显示在屏幕上。
窗外天色渐暗，张婷发消息说加班不回来了。
我盯着莫临的名片，手指颤抖地拨通了电话。
「比我想象的撑得久。」
电话那头，莫临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看来你还没完全被吓傻。」
「我需要知道一切。」
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那个网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选中我，王美玲真的会死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西城区老茶楼，半小时后见。别告诉任何人。」
茶楼藏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装修古旧，客人寥寥。
莫临坐在最角落的位置，面前摆着一壶冒着热气的普洱茶。
我坐下时，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一截。
「五年前，我也像你一样。」
莫临给我倒了杯茶，开门见山：「当时我前妻出轨，我恨得想杀人。然后我在深网发现了阴阳快递。」
我握紧茶杯，热度透过瓷器灼烧我的掌心：「你也...用了？」
「我用上司的命买了一把古董刀。」
莫临冷笑一声，「三天后，他被发现死在办公室，全身血液流干，而我...」
他掀起左臂袖子，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系统开始收取'会员费'了。」
我胃部一阵绞痛：「所以这是真的？那个网站真的能用别人的命买东西？」
「不只是买东西。」
莫临压低声音，「阴阳快递存在了上千年，以前是纸质的契约，现在伪装成网站，它专门寻找心怀怨恨的人，利用他们的负面情绪作为媒介。」
茶楼的灯泡突然闪烁了几下，莫临的表情更加阴沉，「每完成一笔交易，使用者就会被标记。先是会员费，然后是更可怕的...」
「什么更可怕的？」我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莫临从口袋里掏出一部老式手机，打开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皮肤苍白如纸，双眼紧闭躺在医院病床上，手腕上缠着绷带。
「我妹妹。她用同学的命买了一个包。」莫临的声音突然哽咽，「三个月后，系统开始收取‘利息’，她的记忆，她的健康，最后是她的...」
他没能说完，但我已经明白了。
我的视线模糊起来，茶水在杯中晃动，映出我扭曲的倒影。
「王美玲...还有救吗？」我轻声问。
莫临收起手机：「理论上可以。只要在七天内找到她签收时用的指纹契约书，烧掉它，被扣除的阳寿就会返还。」
「契约书在哪里？」
「这就是问题所在。」
莫临的眼神变得锐利，「契约书在快递员手里，而要找到快递员，我们必须下到‘他们’的世界。」
7
莫临的公寓堆满了古籍和电子设备，墙上贴满了失踪人口的照片和红色丝线。
他打开一个上锁的柜子，取出一台改装过的笔记本电脑。
「阴阳快递的服务器不在常规网络里。」
他边开机边解释，「我们需要用特殊方式接入他们的系统，找到你那次交易的记录。」
电脑屏幕亮起，显示的却不是普通操作系统，而是一个血红色的登录界面。
莫临输入一长串代码，屏幕闪烁几下后，跳出一个黑色对话框。
「把你的手机给我。」他伸出手，「需要提取你的交易记录。」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了过去。
莫临用数据线连接手机和电脑，屏幕上的代码开始飞速滚动。
突然，房间的灯剧烈闪烁，电脑发出刺耳的噪音。
「他们发现了！」莫临脸色大变，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得更快，「快，说你的订单号！」
「什么订单号？我不知……」
「物流短信！看物流短信！」
我抓起手机，颤抖着念出那串数字：“YD20230517966...“
莫临输入完毕的瞬间，电脑屏幕爆出一片雪花，然后显示出一份电子契约。
上面清晰地印着王美玲的指纹和我的IP地址，支付方式栏赫然写着：「50年阳寿（已收取）」。
「找到了！」
莫临迅速点击打印，老式打印机吱嘎作响，吐出一张泛黄的纸，「这是契约副本，但还不够。我们需要原件才能解除。」
我盯着那张纸，突然注意到最下方有一行小字：「配送员：黑十三，辖区：城东区阴路44号。」
「阴路44号？」我皱眉，「城东区没有这条路啊。」
莫临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有，但不在阳间。」
他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古旧的铜钥匙和一个小布袋，「今晚子时，我带你去。但首先，我们需要做些准备。」
他从布袋里倒出两枚铜钱、一根红绳和几张画着诡异符咒的黄纸。
「这是什么？」
我拿起一枚铜钱，发现上面刻的不是寻常文字，而是一些扭曲的符号。
「阴钱。用来买通下面的‘人’。」
莫临开始用红绳编织一个复杂的结，「记住，到了那边，不要吃任何东西，不要答应任何事，最重要的是……」
他猛地抬头，灰眼睛直视我：「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尖叫。」
8
午夜十一点四十五分，我们站在城东区一片废弃工地前。
月光惨淡，四周寂静得可怕。
莫临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暗红色液体，在地上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鸡血加朱砂。」他头也不抬地解释，「能暂时打开阴阳路。」
画完符号，他让我站在中间，自己则开始低声念诵什么。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我打了个寒颤，发现地上的血迹开始诡异地蠕动，像是有生命一般延伸成一条小路。
「拉着红绳，别松手。」
莫临把编织好的红绳一端系在自己手腕，另一端系在我手上，「跟着我走，别回头看。」
我们踏上那条血路，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
废弃的工地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狭窄的石板路，两侧是破旧的低矮建筑，风格像是几十年前的老城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远处隐约传来哭声。
我的心脏突突直跳，手心全是冷汗。
「这里就是阴间与阳间的夹缝。」莫临低声说，「阴阳快递的中转站就在这里。」
我们沿着石板路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一个挂着破旧灯笼的门面，门牌上模糊地写着「阴路 44号」。
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绿光。
莫临深吸一口气，敲了三下门，停顿，再敲两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探出头来。
他的脸像是被水泡过的纸，苍白起皱，眼睛只有眼白。
「阳寿未尽的活人...」老头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何事？」
莫临递上那枚阴钱：「找黑十三，取一份契约。」
老头盯着铜钱看了很久，终于侧身让我们进去。
屋内比外面看起来大得多，像是一个老式邮局的布局，但柜台后站着的「人」都面色青白，动作机械。
「那边。」老头指指最里面的一个柜台，「黑十三当值。」
我们走向那个柜台，后面的快递员抬起头。
正是那晚给我送货的高瘦男人。
近距离看，他的面容更加诡异，皮肤像是蒙了一层灰，眼睛没有瞳孔。
「啊，新客户。」
黑十三咧嘴一笑，露出过于整齐的牙齿，「对服务还满意吗？」
莫临挡在我前面：「我们来取 WD20230517966号契约原件。」
黑十三的笑容消失了：「取回契约需要支付手续费，十年阳寿，或者...」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等值的东西。」
我后退一步，莫临却上前：「用这个抵。」
他拿出那把小布袋，倒出一颗漆黑的珠子。
黑十三看到珠子，脸色大变：「你从哪里得到的？」
「这不重要。」莫临的声音变得冰冷，「换不换？」
黑十三犹豫了几秒，终于转身从后面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竹筒，倒出一卷泛黄的纸。
我一眼认出上面的指纹就是王美玲的。
「契约在此。」
黑十三贪婪地盯着那颗黑珠，「但我要提醒你们，一旦契约解除，系统会自动寻找新的支付源...」
莫临迅速抓过契约，把黑珠扔在柜台上：「我们走！」
我们刚转身，整个邮局突然警铃大作。
柜台后的人全部站了起来，齐刷刷地看向我们。
「跑！」莫临拽着我就往外冲。
9
我们拼命奔跑在扭曲的街道上，身后的黑暗中传来诡异的嘶吼声。
红绳在我们之间绷得笔直，好几次差点被什么东西扯断。
「别停！」莫临喘着气喊道，「他们拿不到珠子，会来抢契约！」
我肺部灼烧般疼痛，但不敢放慢脚步。
突然，前方路口出现三个黑影，拦住了去路。
莫临猛地刹住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黄符，咬破手指在上面画了几笔，然后甩向黑影。
符纸在空中燃烧起来，发出刺眼的金光，黑影发出惨叫消散了。
「这边！」他拉着我拐进一条小巷。
巷子尽头是一堵墙，无路可走。
我绝望地回头，看到黑暗中无数影子正在逼近。
「现在怎么办？」我声音带着哭腔。
莫临却露出决绝的表情：「记住，回去后立刻烧掉契约。」
说完，他一把扯断我们之间的红绳，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向后倒去，却没有撞上墙，而是穿过了一层冰冷粘稠的屏障。
最后的景象是莫临转身面对那些黑影，手里举着那把铜钥匙……
「啊！」我猛地坐起，发现自己躺在废弃工地中央，手里紧紧攥着那卷契约。
红绳断掉的一头飘落在地，已经变成了灰白色。
东方的天空微微发亮，已经是凌晨了。
我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向大路，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医院。
在医院前台查到王美玲的病房后，我冲了进去。
病床上的景象让我胃部一阵绞痛，王美玲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发全白，脸上布满皱纹，监护仪上的心跳微弱得几乎成了一条直线。
我颤抖着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卷契约。
纸张燃烧的速度快得惊人，火焰是诡异的绿色。
烧尽的瞬间，一阵阴风扫过病房，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王美玲的心跳停止了。
我惊恐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三秒后，心跳线再次跳动，而且比之前强健得多。
更令人震惊的是，王美玲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光泽，白发根部渐渐变黑。
「有效！」我喜极而泣，但下一秒，手机震动起来。
又是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契约解除成功。系统检测到新的恶意源：林晓（25岁）。您当前的阳寿余额：30年。会员费扣除日：15号。祝您生活愉快。」
我瘫坐在地上，终于明白了黑十三的警告。
解除王美玲的契约后，系统自动锁定了我作为新的支付源。
而今天，已经是 14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