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碾过天际时,苏砚正俯身调整电窑的温度计。博物馆地下实验室弥漫着松烟墨的苦香,展柜里那锭明代“玄玉光”墨锭在防弹玻璃下泛着幽泽。他指尖尚未触及控温屏,一道青紫色电蛇突然击穿通风管道——世界在硫磺味的炽白中坍缩成虚无。
再睁眼,腐叶的腥气呛进鼻腔。
雨滴砸在脸上带着刺痛,他躺在一片虬结的树根间。参天古木的枝桠割裂铅灰色天空,远处传来金属撞击的脆响。苏砚撑起身,粗麻衣料摩擦着前胸的灼伤,那里浮现出一枚青铜器雷纹般的烙印。
“贱籍匠户苏三,卯时未到工坊,罚三日糙米!”破锣嗓子刺破雨幕。满脸横肉的监工攥着鞭子,鞭梢正滴着混血的雨水。他脚边蜷着个少年,背上麻衣裂口里露出道道淤紫。
苏砚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不是布景粗糙的影视城——监工鞭子上沾着的血珠滚落,在泥浆里绽成褐色的花。远处依山而建的铸坊喷吐着硫磺烟柱,半空中竟有踩着青铜罗盘飞行的人影。
“文明守护系统激活。”脑中响起的声如编钟震鸣,“检测到高维世界‘天工大陆’,匠人文明值趋近于零。”虚幻光屏在视野中展开,泛黄卷轴缓缓铺开:
>**首卷任务**:制松烟墨一锭
>**文明值**:5/100(濒临抹杀)
>**时限**:三十日
>**惩戒**:魂魄溃散
监工的鞭子又扬了起来:“聋了不成?”苏砚下意识扑向少年。鞭梢撕裂空气的尖啸近在耳畔,他猛地抓起地上一把湿泥甩出——那动作像极了修复壁画时弹去浮尘的巧劲。泥点精准溅进监工眼眶。
趁对方捂眼痛嚎,苏砚拽起少年冲进密林。腐殖层在脚下绵软如毯,直到再也听不见咒骂声,两人才瘫坐在一截倒木上。
“谢...谢谢苏三哥。”少年咳着血沫,“可逃工要砍手的...”
“我叫苏砚。”他撕下衣襟给少年包扎,麻布摩擦伤口引发抽气声。少年叫阿藤,父母死于开凿“灵石”的矿难。在天工大陆,匠户比矿奴高一等,无非是“站着死的牲口”。
雨势渐收,林间浮起淡蓝雾霭。苏砚摩挲着胸口的烙印,系统光屏再度浮现:
>**材料扫描**:
>赤松(树龄六十年)——枝干含脂量11.3%,制墨良材
>风吼狼粪便(新鲜)——东南方三百步有兽群
阿藤突然揪住他衣袖:“是巡山卫的铜铃!”雾中传来机括转动的咔嗒声。苏砚瞥见倒木后幽深的树洞,将阿藤塞进去:“躲好,别出声。”
三个戴傩戏面具的武士踏雾而出,腰间铜铃无风自鸣。为首者肩甲铸成饕餮首,声音透过面具闷如瓮响:“匠户私逃,按律抽筋。”
铁链毒蛇般窜来。苏砚急退间踩到截枯枝——咔嚓!链条已缠上脚踝。冰凉刺骨的触感让他想起修复室那尊商代青铜钺上的绞索纹。
“手艺人只配跪着生。”饕餮武士拽动锁链。苏砚踉跄跌倒的刹那,指尖触到块棱角分明的硬物。是阿藤遗落的采石楔!电光石火间,他想起故宫老匠人教过的拓碑手法:上纸要稳,扑墨要匀,揭取需雷霆之势!
锁链二度袭向面门时,苏砚如扑宣纸般合身迎上。石楔狠狠凿进锁环缝隙,手腕顺势一拧——嘎嘣!精钢环扣竟如酥脆的焦墨般断裂。
武士们面具下的呼吸一滞。就在此刻,林海深处传来悠长的狼嗥。
“晦气!是风吼狼群!”饕餮武士啐道,“算你走运,贱种。”铜铃声中,身影没入浓雾。
苏砚瘫在泥水里剧烈喘息,石楔沾满掌心血。阿藤爬出树洞,突然指向他身后:“三哥...你的影子!”
斜阳刺破云层,苏砚回头望去。自己浸在血泊中的倒影边缘,竟浮着一层极淡的墨色辉光,如砚中新磨的松烟,幽邃而温润。
夜色吞没山林前,他们找到处岩穴。阿藤嚼着苦味的止血草,看苏砚用石片削制竹罐。
“你要制墨?”少年瞪圆眼睛,“灵画宗的大人们说,只有引动文气的墨才配供奉仙师...”
苏砚将赤松枝塞进竹罐。洞外残月如钩,他想起实验室里未完成的仿古墨实验。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砚娃子,老手艺是暗夜里的星...”
“嗤啦——”松枝在竹罐里燃起青烟。系统光屏倏然闪烁:
>**初级制墨术**解锁
>**文明值**+1(当前6/100)
烟气缭绕中,苏砚用木棍搅动烟灰。松烟特有的苦香弥漫开来,恍惚间他看见父亲在安徽老作坊里捶打墨泥。老人佝偻的脊背像一张拉满的弓,汗珠砸在墨锭上溅起细小的黑星。
“手艺人站着死,”苏砚突然开口,声音惊飞了穴外夜枭,“也好过跪着生。”
阿藤怔怔望着他。岩壁上的影子随火光跃动,那抹墨色辉光愈发清晰,正悄悄漫过少年褴褛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