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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天旋地转入长安**
陈默被一阵刺骨的寒意冻醒,头痛欲裂,仿佛宿醉未消。他勉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自己那熟悉的、堆满书籍和外卖盒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低矮的、由粗糙原木和茅草搭建的屋顶。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铺着散发着霉味的干草,身上盖着一件粗糙不堪、带着浓重汗腥味的破麻布。
“这……是哪?”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这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土坯房,家徒四壁,唯一的家具就是身下的土炕和一个歪歪扭扭的矮几。窗外天色昏暗,寒风从糊着破纸的窗棂缝隙里钻进来,呜呜作响。
记忆碎片般涌入脑海:他,陈默,一个二十一世纪中文系的普通毕业生,在图书馆熬夜整理毕业论文资料时,不小心打翻了水杯,水浸湿了桌上那本破旧的线装《全唐诗》。就在他手忙脚乱擦拭时,书页突然泛起一阵诡异的幽蓝光芒,将他整个人吞噬……再醒来,便是此地。
“穿越了?!”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他踉跄下床,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寒风扑面,让他打了个哆嗦。门外是一个小小的、泥泞的院落,远处是连绵起伏的黄土坡,天空是铅灰色的,几只寒鸦嘶哑地叫着飞过。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牲口粪便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古老时代的尘埃气息。
一个穿着同样破旧麻布衣、脸上沟壑纵横的老农闻声从隔壁的柴房探出头,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惊讶和警惕:“后生,你醒了?老天保佑,你倒在村口河滩边,浑身湿透,还以为……唉,醒了就好。”
陈默张了张嘴,喉咙干涩:“老丈……这里是?”
“李家村啊,后生。看你衣着怪异,口音也怪,怕不是北边逃难来的流民?”老农叹了口气,“这世道……兵荒马乱的,能捡条命就不错了。饿了吧?灶上还有点稀粥。”
稀粥?陈默看着那浑浊得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粥”,胃里一阵翻腾,但强烈的饥饿感战胜了一切。他接过粗陶碗,几乎是囫囵吞下那寡淡无味、甚至带着点馊气的糊糊。冰冷的感觉顺着食道滑下,却无法驱散心头的茫然和恐慌。
从老农断断续续的话语中,他拼凑出一些信息:现在是“天佑”年间,定都长安的大周朝(一个架空王朝,类似晚唐)。皇帝昏庸,宦官弄权,藩镇割据,民生凋敝。李家村位于京畿道边缘,距离长安城尚有百里之遥。
活下去。这是陈默脑中唯一的念头。然而,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五谷不分的现代书生,在这乱世中能做什么?种地?他连锄头都没摸过。经商?身无分文,更不懂古代商道。科举?他连八股文是什么都搞不清楚,毛笔字写得跟狗爬一样。
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坐在冰冷的土炕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脑中一片空白。难道刚穿越过来,就要在这穷乡僻壤饿死冻死,或者被乱兵杀死?
**第二章:酒肆惊雷《将进酒》**
几天后,为了不白吃白喝,陈默跟着老农去附近的市集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点零活。所谓的市集,不过是黄土路旁搭起的一些简陋棚子,售卖些粗粮、布匹、农具,夹杂着几个卖劣酒和熟食的摊子。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尘土和廉价酒水的混合气味。
陈默穿着老农借给他的、不合身且散发着异味的旧衣,蓬头垢面,站在熙攘的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他试着去问几个招短工的摊主,对方要么嫌他瘦弱无力,要么嫌他口音奇怪,眼神里满是鄙夷。
腹中饥鸣如鼓,身上一文钱也无。他看着旁边一个热气腾腾的胡饼摊,香气直往鼻子里钻,口水几乎要流出来。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见他眼巴巴看着,不耐烦地挥挥手:“去去去!没钱看什么看!穷酸!”
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现代社会的种种便利、尊严,在此刻显得如此遥远和可笑。巨大的失落和悲愤冲击着他。他失魂落魄地走到旁边一个简陋的酒肆棚下,角落里堆着几个空酒坛。酒肆里坐着几个粗豪的汉子,正大声喧哗着喝酒。
“哎!兀那小子,杵在那儿作甚?挡着光了!”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瞪着他吼道。
陈默本就心绪激荡,被这一吼,更是无名火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冲动涌了上来。他瞥见酒肆老板放在案板上的一坛刚开封的浊酒,酒香虽劣,却也勾人。
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和胆气,踉跄上前一步,指着那坛酒,对着酒肆里外的人,用一种近乎嘶哑、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声音,高声吟诵起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锐利。喧闹的酒肆瞬间安静了几分,几个汉子诧异地看向他。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悲怆的意境弥漫开来,连那骂人的络腮胡都愣住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陈默的目光扫过那坛酒,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这句一出,如同惊雷炸响!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落魄青年,竟能吟出如此豪迈不羁、睥睨天下的诗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他猛地抓起旁边一个汉子面前的酒碗(那汉子竟忘了阻止),仰头灌了一口。劣酒辛辣刺喉,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都出来了,但他不管不顾,继续嘶吼: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他指着那坛酒:“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他猛地指向目瞪口呆的酒肆老板:“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最后一句“与尔同销万古愁”吼出,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脯起伏不定,脸上因激动和酒意泛起病态的红晕。
整个市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突然发疯般的年轻人身上。那粗豪的汉子们忘记了喝酒,摊主忘记了叫卖,连过路的行脚商都停下了脚步。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寒风的呜咽和陈默粗重的喘息。
“好!!!”死寂之后,是震耳欲聋的喝彩!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那个络腮胡大汉,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脸色激动得通红:“好!好诗!好一个‘天生我材必有用’!好一个‘与尔同销万古愁’!痛快!真他娘的痛快!”他大步上前,一把揽住摇摇欲坠的陈默,将他按在自己那桌,“老板!上酒!好酒!今日这兄弟的酒钱,俺包了!”
“好诗啊!闻所未闻!”
“此等气魄,此等才情……此人是谁?”
“快,记下来!刚才那诗,快记下来!”
市集瞬间沸腾了。人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看向陈默的眼神充满了震惊、敬佩和好奇。那个骂他穷酸的胡饼摊主,此刻也挤在人群里,一脸谄媚地递上两个热腾腾的胡饼:“小哥……不,先生!您吃,您吃!刚才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酒肆老板更是激动得手都在抖,亲自抱来一坛最好的酒(相对而言),小心翼翼地给陈默斟满:“先生大才!此诗……此诗足以名动天下!小店蓬荜生辉!这酒,算小老儿请先生的!”
陈默被络腮胡按在油腻的长凳上,看着眼前的热闹,感受着周围人态度的天翻地覆,手里被塞进温热的胡饼和满满的酒碗,心中五味杂陈。饥饿暂时被填满,屈辱似乎也消散了一些,但一种更深的不安和荒诞感却悄然滋生。
他靠的是什么?是李白的《将进酒》!是偷来的千古绝唱!
**第三章:诗名鹊起长安道**
陈默在市集上“一诗惊四座”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乘着冬日的寒风,迅速传遍了附近的村镇,并开始向长安城蔓延。那首《将进酒》更是被无数文人墨客、贩夫走卒口口相传,抄录誊写,其豪迈奔放、酣畅淋漓的气度,在这个沉闷压抑的末世王朝,如同一道惊雷闪电,劈开了无数人心中郁结的块垒。
络腮胡大汉名叫王铁牛,是附近一个商队的护卫头领,为人豪爽义气。他认定陈默是落难的奇才,力邀他同行前往长安。“陈兄弟,你这身本事,窝在这小地方屈才了!跟俺去长安!那里才是才子扬名的地方!凭你这诗才,定能闯出一片天!”王铁牛拍着胸脯保证他的食宿。
陈默别无选择。留在李家村,他迟早饿死。去长安,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既有对未来的迷茫,也有对“剽窃”的羞愧,更有一丝被认可和即将接触繁华的隐秘兴奋——踏上了前往长安的道路。
抵达长安的那天,正值岁末。这座千古帝都的宏伟与繁华,远超陈默的想象。高耸的城墙如同巨龙盘踞,巨大的城门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城内坊市林立,楼阁参差,酒旗招展,丝竹管弦之声隐隐可闻。然而,在这表面的繁华之下,是难以掩饰的衰败:街道角落里蜷缩着衣衫褴褛的流民,巡逻的兵士面色冷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末世特有的奢靡与焦躁。
王铁牛将陈默安置在商队落脚的一个普通客栈。安顿下来后,陈默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央求王铁牛给他弄来纸笔(虽然是最劣质的)和几本书。他需要尽快了解这个时代,了解这里的文字、文化、名人。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复习”他脑中那些属于另一个时空的瑰宝。
凭借着中文系扎实的功底和超强的记忆力,陈默很快掌握了这个时代的文字(与繁体字大同小异)和基本的文言表达。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着能找到的一切书籍,同时,在夜深人静时,他疯狂地回忆、默写那些烙印在脑海中的唐诗宋词。
名气,是敲门砖。王铁牛和一些受过他“诗才”震撼的商队伙计,开始有意无意地在长安的酒肆、茶馆、甚至是文人雅集的边缘,传播“陈默”这个名字和他那首惊世骇俗的《将进酒》。
机会很快来了。
长安城东市最大的酒楼“醉仙楼”,正举行一场文会。参与者多为京中一些郁郁不得志的寒门士子和小有名气的清客文人。王铁牛托了关系,硬是把陈默塞了进去。陈默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在满座绫罗绸缎之中,显得格外寒酸刺眼,引来不少鄙夷的目光。
文会的主题是“咏雪”。才子们纷纷吟哦,或堆砌辞藻,或无病呻吟,或陈词滥调,虽有佳句,却难掩整体平庸。轮到陈默时,主持者带着一丝轻慢:“这位……陈生?也请赐教一二?”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不屑。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和那挥之不去的“剽窃”感。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着长安城的万千屋脊,一种苍茫浩渺的时空感油然而生。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沉稳: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短短十字,一幅天地肃杀、万物寂寥的雪景图跃然眼前!喧闹的文会瞬间安静下来。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最后一句落下,画面定格,一种遗世独立、孤高清绝的意境弥漫全场,与之前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之后,是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热烈掌声和惊叹!
“绝!绝了!”
“字字珠玑!意境超然!此乃神品!”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此等境界,吾辈不及也!”
“这……这就是写出《将进酒》的陈默陈先生?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
主持者激动地冲下台来,一把握住陈默的手:“陈先生大才!此诗一出,今日文会魁首非您莫属!敢问此诗名为何?”
陈默心中默念:柳宗元前辈,对不住了。口中答道:“《江雪》。”
《江雪》!连同之前的《将进酒》,陈默的名字和他的“诗作”,如同投入长安文坛这个巨大池塘的两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一夜之间,“诗仙”陈默的名号不胫而走。他那“落魄才子”的形象,更被演绎出无数传奇版本。
**第四章:名利场中“诗仙”名**
陈默的人生,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邀请函如雪片般飞来。高门大户的宴饮,文坛泰斗的雅集,甚至是一些权贵之家举办的堂会,都渴望能请到这位声名鹊起的“诗仙”莅临,吟诗助兴。他搬出了简陋的客栈,住进了某位欣赏他才华的富商提供的雅致别院。锦衣玉食,仆从侍奉,出行有车马,往来皆鸿儒。
他成了长安城最炙手可热的“文化偶像”。
每当宴席达到高潮,主人盛情邀请,众人翘首以盼时,陈默便会“即兴”吟诵一首。有时是应景:
春夜宴饮,他吟诵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空明澄澈的意境让满座皆醉,恍如置身月下江畔。
友人离别,他送上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豁达真挚的情谊让离人泣下,闻者动容。
登高望远,他口占杜甫的《望岳》,“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雄浑磅礴的气势令人心潮澎湃,荡气回肠。
有时是抒怀:
感怀身世,他低吟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朦胧凄美的情思引起无数共鸣。
忧心国事(为了迎合某些清流),他悲诵杜牧的《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借古讽今的深沉令听者扼腕叹息。
每一首诗,都是千古绝唱!每一次吟诵,都引起轰动!陈默的声望达到了顶点。“诗仙”之名,响彻长安,甚至传入深宫。
他结交了各色人等:有真心仰慕他才华的清流文士;有附庸风雅、借他装点门面的权贵豪商;也有心怀叵测,试图利用他名声达到某种目的的政客。
陈默沉浸在这种虚幻的繁华中。美酒、佳肴、赞誉、追捧……这一切都让他飘飘然。他开始习惯这种生活,甚至开始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他刻意维持着那份“落魄才子”的清高和疏离感,这反而更增添了他在人们心中的神秘魅力。
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发表”的诗作,尽量避开那些可能过于敏感或不符合时代背景的作品。他利用自己的“见识”,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提出些新颖但无伤大雅的观点,更坐实了他“才思敏捷”、“学究天人”的名声。
他几乎要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这些光芒万丈的诗句来自何处。他只是贪婪地吮吸着这偷来的名望带来的甘甜。
**第五章:暗流涌动祸根埋**
然而,名利场的漩涡,从来都是暗流汹涌。
陈默的迅速蹿红和巨大的声名,不可避免地招来了嫉妒和敌视。尤其是那些皓首穷经、自视甚高的正统文人,以及一些靠钻营才获得些许名声的清客。
“此人来历不明,诗风诡异多变,时而豪放如九天之龙,时而清冷如寒潭之月,时而沉郁如老杜,时而绮丽如义山……一人之身,岂能兼具如此多截然不同的大家风范?必有蹊跷!”翰林院一位老学士在私下聚会时,捋着胡须,眉头紧锁,提出了质疑。
“不错!他那些诗,固然字字珠玑,意境高远,但细究起来,总觉得……过于完美,少了些烟火气,少了些锤炼的痕迹,倒像是……早已成竹在胸,信手拈来?”另一位以诗论严谨著称的官员附和道。
更有人开始深挖陈默的底细。“李家村?流民?查!查他师承何人?读过哪些书?可有同窗故旧?他的学问根基从何而来?”一些有心人开始行动。
与此同时,陈默的“恃才傲物”(他刻意营造的疏离感)也得罪了一些权贵。在一次某位当权宦官义子的寿宴上,主人强令陈默即席作一首歌功颂德的贺寿诗。陈默心中厌恶,又不想违心作些阿谀奉承的劣诗玷污了脑中那些神圣的名字,便借口身体不适,吟了一首王维的《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诗固然是神品,意境清幽脱俗,但与寿宴的喜庆热闹格格不入,更无半分颂圣之意。
那位宦官义子当场脸色就沉了下来,虽碍于陈默的名声没有发作,但眼底的阴鸷却让在场的人都心头发寒。
最大的危机,来自一场意想不到的“斗诗”。
长安城另一位以“捷才”闻名的年轻才子崔琰,出身名门,心高气傲,对陈默这个“暴得大名”的草根极为不服。他广发请帖,在曲江池畔的芙蓉园设下诗坛,公开挑战陈默,主题限定为“边塞军旅”!
此消息一出,全城轰动。崔琰家学渊源,其祖父曾戍守边关,他本人也写过几首颇受好评的边塞诗。而陈默,从未有过军旅经历,甚至其诗作中从未涉及此题材。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崔琰抓住了陈默的“短板”,要当众让他难堪。
无数目光聚焦在陈默身上。接,还是不接?
不接,等于认输,“诗仙”之名将大打折扣。
接,拿什么接?他脑中虽有高适、岑参、王昌龄的边塞绝唱,但那些诗描绘的景象、情感、细节,是这个时代、这个地域的吗?万一被人抓住破绽……而且,他内心深处那根名为“剽窃”的刺,从未真正消失,反而在巨大的声名之下,越扎越深。
**第六章:金殿之上风波起**
迫于压力,也为了维系那摇摇欲坠的声名,陈默硬着头皮接下了挑战。
芙蓉园诗会,盛况空前。不仅文人墨客云集,更有许多权贵甚至皇室成员微服前来观战。曲江池畔,冠盖云集,气氛紧张得如同战场。
崔琰一身锦袍,意气风发,率先吟诵了一首精心准备的《塞下曲》。诗句铿锵,描绘了将士戍边的艰苦和报国的豪情,引来了阵阵喝彩。他得意地看向陈默,眼神充满挑衅。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陈默。他站在水边,脸色有些苍白。他深吸一口气,脑中飞快地筛选。高适的《燕歌行》太长,且细节过于具体;岑参的《走马川行》意象奇崛,恐难被理解……最终,他选择了王昌龄那首脍炙人口、气势雄浑的《出塞》: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时空的苍凉感瞬间笼罩全场。崔琰脸上的得意凝固了。
“但使龙城飞将在,”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历史的悲怆和期盼,“不教胡马度阴山!”
最后一句,如同金戈铁马,气冲霄汉!将个人命运与国家安危紧紧相连,道尽了千百年来戍边将士的心声与时代的呼唤!
短暂的寂静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喝彩!连那些对陈默抱有疑虑的老学究,也不得不承认此诗立意高远,气魄雄浑,非大胸襟、大境界者不能为!崔琰面如死灰,他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
陈默再次赢了。但他的心却沉到了谷底。他看到了崔琰眼中刻骨的怨恨,看到了某些权贵眼中更加深沉的算计,也看到了皇帝身边那位老太监(正是之前寿宴主人的干爹)眼中一闪而过的阴冷。
果然,祸事接踵而至。
先是有人匿名在文人聚集的茶楼散发“揭帖”,质疑陈默诸多名篇的“原创性”,列举了一些“可疑”之处(虽然证据牵强,但足以煽动怀疑)。接着,陈默在李家村“流民”的身份被刻意放大渲染,暗示他来历不明,恐有“敌国奸细”之嫌。更致命的是,那位宦官集团的核心人物,在皇帝面前状告陈默“恃才放旷,目无君上”,并翻出他在寿宴上吟诵《山居秋暝》“大不敬”的旧账。
昏聩的老皇帝本就对陈默的“诗仙”之名有所耳闻,既有几分好奇,也有几分文人皇帝对才子的天然好感。但经不住身边心腹宦官日复一日的谗言,加之那些关于“来历不明”、“诗作存疑”的流言也传到了他的耳中,终于起了疑心。
一道圣旨降下:宣“诗仙”陈默,即刻入宫面圣!
**第七章:剽窃之耻露真容**
金銮殿上,气氛庄严肃穆,又带着无形的压力。陈默穿着临时赶制的青色儒生袍,跪在冰冷的金砖地面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龙椅上,坐着一位面容苍老、眼神浑浊的皇帝,两旁侍立着面无表情的太监和眼神锐利的朝臣。
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陈默,朕闻你诗才天授,有‘诗仙’之誉。今日召你前来,别无他事,只想当面见识见识你的捷才。就以这殿前金柱为题,限你一炷香内,赋诗一首。如何?”
命题作诗!还是如此具体的题目!这比芙蓉园斗诗难上百倍!陈默脑中一片空白。他疯狂地检索着记忆库,唐宋诗词浩如烟海,但应景到“殿前金柱”的……几乎没有!他那些背得滚瓜烂熟的名篇,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香炉里的线香已经燃掉大半。满殿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得他坐立不安。他越是焦急,脑中越是混乱,那些熟悉的诗句仿佛都躲藏了起来。
“怎么?名动天下的‘诗仙’,面对区区金柱,竟才思枯竭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正是那位告状的宦官,嘴角噙着冷笑。
“陛下,”一位对陈默早有疑心的老臣出列,“臣观此人,面有惶惑,举止失措,全无才子气度。坊间传闻其诗作来源可疑,或有剽窃之嫌!今日殿前,或可见其真章!恳请陛下严查!”
“剽窃”二字如同惊雷,在陈默耳边炸响!他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副模样,落在众人眼中,无异于不打自招!
皇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恼怒:“陈默!你有何话说?!”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岩浆般喷涌,瞬间淹没了陈默。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恐惧、不安、愧疚,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再也无法承受这偷来的荣耀带来的沉重枷锁。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绝望和释然,声音嘶哑地喊道:
“陛下!草民……草民有罪!”
“草民并非什么‘诗仙’!那些诗……那些让草民扬名的诗,没有一首是草民所作!”
“它们……它们属于另一个时空!属于一些真正光芒万丈的名字!李白!杜甫!王维!王昌龄!白居易!李商隐!杜牧!苏轼……”
他如同疯魔般,报出一连串在当世之人听来完全陌生的名字。
“《将进酒》是李白的!《江雪》是柳宗元的!《春江花月夜》是张若虚的!《出塞》是王昌龄的!还有《望岳》、《锦瑟》、《泊秦淮》……都是他们的!草民只是一个……一个可耻的窃贼!一个靠着偷窃先贤智慧沽名钓誉的骗子!”
他涕泪横流,匍匐在地,身体因极度的情绪激动而剧烈颤抖。
死寂。
比任何一次他吟诗后都要死寂百倍的金殿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皇帝张着嘴,忘了合拢。宦官脸上的冷笑僵住。大臣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他们设想过陈默江郎才尽,设想过他欺世盗名,却万万没想到会听到如此离奇、如此骇人听闻的“真相”!
“荒……荒谬!”老臣气得胡子乱抖,“一派胡言!什么另一个时空?什么李白杜甫?欺君罔上!妖言惑众!”
“陛下!此子定是失心疯了!或是故意装疯卖傻,以逃避欺君之罪!”宦官尖声叫道。
皇帝看着地上崩溃痛哭的陈默,眼神复杂。他虽昏聩,但直觉告诉他,这个年轻人此刻的绝望和忏悔,不似作伪。那些诗作,的确美得不似凡尘之物。但“另一个时空”的说法,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够了!”皇帝疲惫地挥挥手,“陈默言行乖张,语涉怪诞,殿前失仪,更兼欺世盗名……本应严惩!念其……念其献诗(虽为剽窃)有功,且神智似有不清,死罪可免。着即褫夺一切虚名赏赐,逐出长安,永不录用!其言行,不得外传,违者重处!”
**第八章:浮华散尽归本真**
陈默被两个如狼似虎的侍卫拖出了金銮殿,像丢垃圾一样扔出了宫门。他身上的儒生袍被剥去,只穿着一件单薄的中衣,在料峭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身上仅有的几枚铜钱也被搜走。他再次变得一无所有,甚至比初到李家村时更加狼狈。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身上背负着“欺世盗名”、“疯子”的污名。
长安城的繁华喧嚣在他身后渐渐远去,如同一个褪色的、荒诞的梦。他漫无目的地走着,饥寒交迫,心如死灰。巨大的羞耻感几乎将他吞噬。他偷来的光环有多耀眼,此刻的反噬就有多痛彻心扉。
他成了过街老鼠。曾经追捧他的人,如今避之唯恐不及,甚至有人朝他扔石子、吐口水。“骗子!”“疯子!”“无耻窃贼!”的骂声不绝于耳。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直到精疲力竭,倒在一座破败的土地庙门口。庙里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庙祝,收留了他一晚,给了他一碗清水和半个冰冷的窝头。
“后生啊,”老庙祝摸索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浮名如云烟,散了也就散了。人这一辈子,能踏踏实实做点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比啥都强。”
老庙祝朴实的话语,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陈默漆黑一片的心底。是啊,他靠着偷来的诗,获得了不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最终摔得粉身碎骨。这是报应。但他还活着。活着,就不能只是等死。
他需要赎罪。不是向这个时代的人赎罪(他们无法理解),而是向那些被他玷污了的伟大诗魂赎罪,更是向自己内心那份对文学的敬畏赎罪。
他决定离开长安这个伤心地,找一个偏远的地方,隐姓埋名地活下去。他一路向南,跋山涉水,风餐露宿,靠给人写信、抄书、甚至打些零工勉强糊口。他彻底放下了“才子”的架子,像一个真正的底层人一样挣扎求生。身体是疲惫的,但心灵却在这种艰苦和真实中,得到了一丝奇异的平静。
半年后,他流落到了江南道一个名为“清溪”的小镇。这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镇上有一家小小的私塾,老塾师年迈多病,正愁无人接手。陈默凭借一手还算工整的字(他苦练过)和肚子里远超这个时代蒙童所需的“墨水”,接下了这份工作。
**第九章:薪火相传立根基**
清溪镇的日子,平淡如水。陈默化名“陈砚”,取“砚台”之意,默默无闻。他住在私塾旁简陋的瓦房里,吃着粗茶淡饭,穿着浆洗发白的布衣。每日清晨,听着稚嫩的童声诵读“人之初,性本善”,傍晚批改着歪歪扭扭的习字帖。
他不再吟诵任何一首不属于自己的诗。他将那些璀璨的名字和伟大的诗篇,深深埋藏在心底最深处,如同供奉着不可亵渎的神明。
然而,那些融入他骨血的文化精髓,那些对文字、对教育、对知识传播的理解,却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他和这个小小的私塾。
他不再只是枯燥地让学生死记硬背。他会用更生动的语言解释字义,会讲述一些蕴含道理的小故事(当然,隐去出处),会教孩子们观察自然,体会生活。他鼓励提问,尊重每一个孩子的想法,哪怕它很幼稚。
他的教学方式,在闭塞的小镇显得格外新颖有效。孩子们喜欢他,家长们也渐渐认可了这个沉默寡言却认真负责的“陈先生”。私塾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
微薄的束脩仅够温饱,但陈默很满足。他用节省下来的钱,托人从大城市买回一些便宜的纸张和粗糙的墨。他发现这个时代的书籍极其昂贵,且多为手抄,流传不广。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萌发:他要将自己记得的那些真正的蒙学经典、实用知识,默写出来,让更多的人能读到、学到!
夜深人静,油灯如豆。陈默伏在案前,用自己苦练的工楷,一笔一划地默写着。他先默写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在这个时代尚未成型或流传不广的蒙学读物,更系统,更朗朗上口,更利于启蒙。他没有署自己的名字,只在扉页写上“佚名辑录”。
接着,他默写了一些实用的农书、医书(只写常识性的,避免触及高深或时代不符的内容)、算学基础。他甚至凭着模糊的记忆,画出了简易的活字排版示意图(只画了概念,未敢详述具体金属配方),附上文字说明其便利性,同样署上“佚名”。
他不敢直接拿出这些“惊世骇俗”的东西,而是小心翼翼地,以“偶然得到一些古时残卷,觉得有用,誊抄下来”的名义,先是赠送给镇上有威望且开明的乡绅和医馆、药铺。起初并未引起太大重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书籍和册子中蕴含的价值逐渐显现。
《三字经》等蒙书被其他私塾争相抄录使用,大大提高了孩童的识字效率。实用的农书帮助农夫改进了些微种植方法。医书常识让镇上的郎中处理常见伤病更有章法。那份关于“活字”的设想图,更是被一位常来清溪镇收购山货的、颇有见识的行商看到,惊为天人,如获至宝地带走了(后来据说献给了某位重视文教的官员,此为后话)。
陈默依旧低调,他只是默默地看着这些知识的种子在清溪镇乃至更远的地方生根发芽。他不再追求个人的声名,而是希望这些来自另一个文明的知识火花,能真正照亮这个时代的一些角落,哪怕只有微光。
**第十章:心安之处是吾乡**
几年光阴,弹指而过。
清溪镇口,那棵古老的樟树下,一座小小的“清溪书院”已经初具规模。这是由镇上乡绅集资,在陈默私塾基础上扩建的。起因是那位带走“活字”设想的行商,几年后衣锦还乡(他因献图有功得了赏识),感念清溪镇是“福地”,又得知最初的构想出自“陈先生”偶然得到的“古卷”,便大力出资支持家乡兴学。
书院不大,青砖黛瓦,掩映在绿树之中。陈默是这里唯一的“山长”,也是主要的教书先生。他依旧穿着朴素的布衣,面容清癯,眼神却沉静温和,再无当初在长安时的惶恐与浮华。
书院里书声琅琅。陈默站在讲堂上,看着下面一张张求知若渴的稚嫩脸庞。他不再讲那些不属于他的诗,但他会讲文字之美,讲天地之理,讲做人之本。他用自己的方式,将那些伟大灵魂留给后世的智慧精髓,融入最朴素的道理中,薪火相传。
下学后,他喜欢独自一人,在书院后面的小山坡上散步。那里新栽了一片小柳树,是他带着学生们亲手种下的。春风拂过,嫩绿的柳枝轻舞。
他站在坡顶,眺望着宁静的清溪镇,炊烟袅袅,溪水潺潺。远处是连绵的青山,夕阳的余晖给万物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没有万众瞩目的“诗仙”光环,没有锦衣玉食的奢华,只有这清贫却充实的生活,只有这“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的平淡喜悦。
他弯下腰,轻轻抚摸着身边一株新柳柔嫩的枝条。口中不自觉地、极其低声地吟诵着,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诗经·小雅·采薇》)
吟到一半,他停住了。嘴角泛起一丝复杂而释然的微笑。他不再需要依靠这些诗句来证明什么了。
山风吹拂着他的衣襟,带来泥土和青草的芬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中一片澄澈安宁。
心安之处,即是吾乡。
那些璀璨的诗魂,终将以另一种方式,在他守护的这片土地上,获得新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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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我把他全部翻译成英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