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尧双手撑地，从地上爬起，踩着掉在地上的零碎，快步走到碎皮屏风后。
屏风后立着一座精美的烛台，烛台上的蜡烛莹润光滑，是用上好的人油熬制而成。
汐尧的双手不停地颤抖，试了三次才把盖在人油蜡烛上的封盖取掉。
人油蜡烛无火自燃，烛芯上蹿起指肚大小的幽绿火光，同时还传来隐隐哀嚎。
这人油蜡烛的灯芯，正是那独眼乞丐的魂魄。
每次点燃人油蜡烛，独眼乞丐的魂魄都会受到火焰灼魂的痛苦。
绿光幽幽，洒在碎皮屏风上，映出那个男人的身影。
“这次唤我，所为何事？”
听见男人的声音，汐尧浑身脱力，委顿在地，两行清泪划过脸颊。
“父亲，求你帮我救救妹妹吧。”
屏风上的身影陷入长久的沉默，房间里只余绿光，哀嚎和汐尧的抽泣声。
“孩子，我和你说过的。她不是你的妹妹，她只是你亲手做出来的木偶娃娃。”
“她从里到外，全身的血肉都是我妹妹的。她不是木偶，她就是我的妹妹。”
汐尧抬起头，看向屏风上的身影，倔强地辩驳：
“她醒来就开口叫我姐姐，父亲。她怎么可能不是我妹妹呢？”
汐尧绕过屏风，蹲在到娃娃身边，捧起娃娃冰冷的双手放在脸上，喃喃自语。
“她就是我的妹妹，娃娃就是我的妹妹。”
屏风上的身影长叹一声。
幽绿烛光蹿起一尺多高，诡异的绿光瞬间照亮整个房间。
烛芯中的魂魄面目狰狞，张着嘴巴激烈嚎叫，却传不出一丝声音。
屏风在绿光下，化作一团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地面上。
“把这块神仙肉喂给她吃吧，能不能活过来，就看她的造化了。”
男人话音方落，烛台上的人油蜡烛也正好烧完。
满溢的绿光瞬间消失，房间瞬间隐入黑暗。
碎皮屏风化作的粘液中，一块拇指大小的红色血肉，正微微闪着红光。
汐尧将神仙肉抓在手中，在黑暗里摸索着塞进娃娃的嘴巴里。
“娃娃，快吃，把它吃掉就好了。”
血肉像是生出了意识，被汐尧塞进娃娃嘴巴里后，红色的肌肉纤维不断伸缩，蠕动着钻进娃娃体内。
房间里传出沙沙的声响，像是一夜春雨之后，竹林中的竹笋全都顶破土壤，奋力向上拔节。
黑暗中多出的庞然大物开口：
“姐姐。”
汐尧在黑暗中伸手抚摸着苏醒过来的娃娃，心中被失而复得的惊喜填满。
“妹妹，娃娃是姐姐的好妹妹。”
黑暗中的娃娃往后退去，躲开汐尧的抱过来的双臂。
屋子里“叮铃咣当”响做一片，屏风和烛台被娃娃碰倒在地。
“姐姐不要抱我，我现在很丑。”
汐尧走上前去，把庞然大物的一角抱在怀里，轻声安慰道：
“没关系的，不管变成什么样，你永远都是姐姐的妹妹。”
柔软奇怪的肢体缓缓把汐尧围在中间，也还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黑暗中看不清汐尧眼中的厉色，只能从她暗哑的声音里听出森寒杀意。
“娃娃，这次是谁打伤了你？”
“娃娃忘掉了，只记得有好多好多虫子。”
汐尧想起狐妖记忆里最恨的那个男人，他身边的黑袍同伴，正是一名蛊师。
——
孔佑走在路上，毫无预兆地连着打了两个大喷嚏。不由地纳闷到，这难道是有人想我了？
苗玄弈伤口上缠绕的黑气早已消散，回春丹加上疗愈丹，左手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
原本持刀鬼傩大刀上留下来的黑气，不止可以阻止伤口愈合，还能引发伤口溃烂进而要人性命。
可是架不住孔佑有个豪爽的师父。
在天命司，三个功绩才能换到一颗的低阶疗愈丹。孔佑和苗玄弈离开江阳的时候，玄机老道一人给他们塞了一葫芦。
于是那阴毒到能取人性命的黑气，最终也只是在苗玄弈左手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夕阳挂在山巅，金灿灿的云霞铺满半片天空。
有风迎面而来，吹起夯土路上一层浮尘，又夹杂着山林中青绿的草木芬芳。
孔佑一时兴起，拿一把三尺长剑，在寂寥无人的官道上随意挥动起来。
“后生，天都这么晚了，可有找到落脚的地方？”
蹄声哒哒，自身后传来。
一头青驴扯着嗓子“咿呀”叫唤，出现在孔佑身后不远处。
驴子的两个鼻孔里往外喷着粗气，拉着驴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来。
老汉驼背，赶起驴车来颇有些吃力。他抬头看向孔佑，脸上露出一个淳朴的笑容。
饱经风霜的脸上爬满了皱纹，再一笑，皱纹就更深了些。
嘴里的牙也掉了不少，说起话来多少有些漏风。
“后生啊，可不敢仗着武艺在外面乱来啊。天一黑，什么妖魔鬼怪就都出来了。”
孔佑哈哈一笑，把手中长剑收在身后：
“多谢老丈忧心。”
“你们要是不嫌弃我这驴车，就上来，老汉儿我也捎带你们一程。”
“不嫌弃，不嫌弃。”
孔佑三两步走到驴车后，轻轻一跃，坐上这连个棚子都没有的驴车。
苗玄弈紧跟其后，两人一左一右坐在驴车两侧。
“驾~喔~！”
杨五拉起缰绳上下抖落，嘴里吆喝着响亮的号子。
这头青驴正是健壮的时候，身上有一把子力气，拉着三个大男人也健步如飞。
驴车沿着长长的官道往前跑去，将漫天余辉甩落身后。
“老丈是哪里人啊？”
“下塘村的。两个小哥呢？”
“我们是打江阳来的。”
“江阳是个好地方啊！”
孔佑眉毛一挑，心想这老汉也是见多识广。
“您还知道江阳呢？”
杨五嘿嘿一笑：“虽然我不知道，但是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好地方。”
老汉的回答引得孔佑捧腹大笑。
“老丈，你们下塘村想来也是个好地方，不知道有没有地方能让我们两个借宿一晚啊？”
“有，如今家里就我和老婆子两个人。正好有地方给你们借宿。”
“那我们哥俩儿，今晚就叨扰二老了。”
“吁~！”
杨五一拉缰绳，青驴就放慢了速度，都不用老汉指挥，它自己就知道拉着车往下塘村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