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诡簪(3)

  • 撞妖记
  • 绾紫彤
  • 2124字
  • 2024-03-27 19:44:12

老妇人名唤青娘,年轻时曾做过花魁,算是个漂亮人儿。

做花魁娘子通常只有三条出路,这第一条是寻个良人脱籍,运气好的嫁个普通人为妻,运气不好的就给人做妾。第二条,是从花魁变成老鸨,从当姑娘赚钱变成管着姑娘让她们给自己赚钱。第三条,也是最后一条,买个丫鬟,找个合心意的丫鬟,孤独终老。

青娘十三岁进入风月场合,十七岁成为花魁娘子,二十三岁那年被新的花魁取代。在她做花魁娘子的那些年里,也有不少的达官贵人想要迎娶她做妾,可她见惯了那些男人的嘴脸,不愿委屈自己。她选了第二条路,成为了梦缘小筑的老板娘。

她手下姑娘不多,却个顶个的漂亮,不光漂亮,还琴棋书画,喝酒论政样样精通。别人是倾其所有培养一个花魁娘子,她则是把手底下的姑娘全都调教成了像她一样的花魁娘子。

若不是买了那个叫绿禾的姑娘,眼下的她,仍旧是这小镇上数一数二的老板娘。

那是她成为老板娘的第七年,她在街上散步的时候遇见了一个满身是伤的姑娘。没等她询问两句,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就冲到了跟前。姑娘怕得要死,直接躲在了她的身后。

青娘算是半个江湖人,单看那两人的穿戴就知道他们是专门买卖人口的人牙子,而躲在她背后的那个姑娘,十有八九是他们的“货物”。她直截了当,问姑娘值多少钱,两个人牙子看了看她的穿戴,开出了十两银子的价格。

彼时的绿禾只是个瘦骨伶仃的黄毛丫头,压根儿不值什么钱,可她紧攥着青娘手的样子,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小时候。她被舅母卖进楼里的时候,也就比这丫头大一些。

青娘终究还是心软的,她付了十两银子,将绿禾带回了梦缘小筑。

那年,绿禾十一岁,青娘三十一岁,她们之间足足差了二十岁。

青娘也是有过孩子的,只是碍于她的身份,不能让那个孩子出生,再后来,她便失去了生孩子的资格。给绿禾入档时她想着,倘若她的那个孩子还活着,就跟眼前的绿禾一般大了。

她不忍心让绿禾变得像她一样,就把绿禾认成了义女。

这孩子心防极重,在梦缘小筑足足待了一年,才把自个儿的经历说了出来。

她跟她娘是被爷爷奶奶卖给人牙子的,而最初买下她们的并非青娘在街上见到的那两个人。被爷爷奶奶卖掉时,她才六岁,可那帮人并没有放过她。他们在马车上欺负她跟她娘,完了又在船上欺负她们。因为她娘年纪过大,又带着她这么一个小拖油瓶,人牙子辗转多地,才找到一个愿意买下她娘的人。

那户人家很穷,男人年纪也大,之所以买下她娘,就是为了给男人做媳妇儿,为了让她娘再给男人生个孩子。尽管她娘苦苦哀求,男人还是不肯将她一同买了。眼见着亲生母亲被男人骂,她只能懂事的甩开了娘亲的手,跟着人牙子回到马车上。

后来,她被卖给了一个小商贩,给那户人家的傻儿子做童养媳。可她害怕傻子,不愿意与其亲近,商贩让她帮忙照看傻子的时候,她故意把傻子撇在了一边儿。她没想到那个傻子会走丢,没想到他会溺死在附近的水塘里。尽管官府里的人说那是个意外,说是傻子看见了漂在池塘上的睡莲,伸手去拽的时候不小心滑下去的,附近也有正在玩耍的小孩子可以证明,傻子落水的时候,绿禾不在附近。

官府虽证明了绿禾的清白,但傻子的死与她脱不了关系,傻子的父母更是认为她才是谋害傻子的凶手,要把她活埋了给傻子陪葬。

她运气不错,住在傻子对门儿的那户人家刚好是傻子家的竞争对手,他抓住这件事情做文章,明里暗里打压傻子的父母。逼的他们为求自保,不得不放过绿禾。

逃出生天的绿禾又一次被他们转卖,几经波折遇到了青娘。

青娘很是怜惜这个孩子,不仅教她琴棋书画,还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她是打心眼儿里把她当成女儿疼的,可绿禾从未把她当成是娘亲。

三年后,也就是在绿禾十四岁那年,她趁着青娘带姑娘们出去应酬的机会,偷拿了青娘所有的钱财,从梦缘小筑里跑了出去。亏得青娘发现及时,才挽回了部分损失。面对着青娘的询问,她始终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当青娘说出要把她送官的话时,她才开口说:“说什么拿我当女儿,不过是哄我骗我罢了。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不傻。按说你救了我,在过去的这三年里你对我也不错,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该听着你的话,可我娘还在受苦,我不能不管我娘。不管你信不信,我拿钱是为了回去救我娘,等救出我娘,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青娘不相信绿禾的话,就像她用了三年的时间,三年的真心都没有办法让绿禾相信她一样。像她们这样的人,早就失去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在绿禾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青娘的心就死了,她让人把绿禾关进了地牢里,随后从有意向的客人中挑选了个家世还不错的将绿禾“嫁”了过去。

她并不知道绿禾过得怎么样,因为伤透了心,在绿禾“出嫁”之后,她从未去打听过她的现状。三个月后的某天夜里,她听见了若隐若现的女子的哭泣声,她很是困惑,因为这个时间,姑娘们都在前头迎客。

她这里规矩很严,尤其是严禁客人借着酒醉欺凌姑娘,一旦姑娘受辱,楼里的那些打手就会立马出现。他们不会对客人动粗,只会按照楼里的规矩将他请出去。

那个哭声搅扰地她心里不安,她坐起身来,想要通过哭声来辨别是楼里的哪个姑娘,可越听越觉得心慌,因为那哭声像极了绿禾。

她打开门,发现原本灯火通明的楼里漆黑一片,她试着喊了几声,空荡荡的,竟没有一人回应。

就在她沿着楼梯往下走时,楼下亮起了一簇光,光影中站着一个身形伛偻的人。她刚要开口,便见那人抬起头来,冲着她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