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晴雪在阅读案件卷宗时，对此人印象深刻。
7年前，在发现第五颗‘人头灯笼’后，市局下令在全市范围内进行高强度的夜间巡逻，用最笨的方式应对狡猾至极的‘灯笼匠’。
功夫不负有心人，运气终于站在了正义的一方。
一名基层民警在夜间巡逻时，在一条小巷中发现一名可疑人员。他上前询问，那人转身逃跑。民警顾不上去叫上厕所的同事，只身一人追了上去，但最终还是让可疑人员逃脱。
侯伟刻薄的说：“功亏一篑，我要是这人，我就把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同事狠揍一顿。”
石晴雪没好气的问：“这么说，我去卫生间是不是得提前向你报备一下？”
“所以说成人纸尿裤是必要的。”
“胡说八道。”石晴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这位差点抓住‘灯笼匠’的同志已经退休，去拜访前得先联络一下。”
一番沟通后，石晴雪成功联系上这位名叫程海的退休警察，对方欣然接受面谈的请求。石晴雪开车赶往此人家中。
在一套陈旧的两居室内，石晴雪见到了满头白发的程海。闲赋在家的老警察对晚辈的来访非常热情，忙活了好一阵才坐下。
程海问：“你们为啥要打听‘616大案’？前年不是刚重启过调查吗？”
石晴雪三言两语把‘人头灯笼’再次出现的情况介绍清楚。
程海眉头紧锁：“是这样啊......我一直就有预感，‘灯笼匠’迟早会再次作案。哎，说到骚扰信，我也收到过‘灯笼匠’寄来的信和照片，差点把我气死。”
石晴雪意外的问：“您也收到过？”
“写的都是嘲讽的屁话，最可气的是我还没法还嘴！要是那晚我追他时没摔倒，这王八蛋早就投胎了！”程海悔不当初。
石晴雪好奇的问：“前辈，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程海叹气道：“耻辱呗。”
————，————
程海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回家了。
最近，他和同事们都是日夜颠倒的连轴转，上头下了死命令，绝不允许第六位被害人的出现。
派出所只要是能走路的，全都被分成两人一组，在辖区内一遍遍的巡逻。
凌晨两点多，除了街灯和零星几扇窗户发出的亮光，整个世界都被黑暗笼罩。程海强打起精神，用手电筒的光束照着四周浓郁的阴影。
“大海，我去尿个尿。”同事说完后，急不可耐的跑向墙根。
程海已经困得不想说话，他麻木的巡视四周。当手电筒的光束扫进一条狭窄的巷道时，他看到一道黑漆漆的人影，就站在巷子内一动不动。
“喂！”程海下意识的喊了一声。
人影掉头就跑！
程海立刻追上，大声呼喊同事：“老李！有情况！”
“等我尿完的啊！”
程海冲进逼仄的巷子，几十米外狂奔的人影将巷子内堆积的杂物弄倒，以延缓程海的速度。
乌云密布的夜空下，两人你逃我追，粗重的喘息在小巷内回荡。
————，————
“要是能年轻几岁，我分分钟追上他！”程海懊恼的说，“那年我四十九，平时不觉得自己上岁数了，可那晚却丢了大脸。”
石晴雪小心翼翼的问：“报告中说您摔倒了？”
“对，是摔了，好像踩到啤酒瓶子了。”
————，————
程海不知跑过了几条逼仄的巷子，他早已上气不接下气，胸膛里像是有台超负荷的发动机，随时可能爆缸。
手电不知丢到哪去，程海完全是靠着声音判断那人的位置。他能感到对方也已是强弩之末。
双方的体力耗尽，拼的是谁的意志力更顽强。
程海更胜一筹。
身为警察的责任感令他死死咬住目标，与可疑人员的距离在肉眼可见的缩短。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追上！
可就在程海的呼吸打在那人后颈、他伸出的手马上就要触碰到目标的身体时，意外发生了。
程海只感觉脚下一滑，本就岌岌可危的重心瞬间崩溃，他猛砸向地面。程海孤注一掷的去抓那人，伸直的手指却只是无力的蹭过那人的右手。
下一瞬，脏污的地面袭来，程海昏死过去。
————，————
程海说：“他那晚是去丢东西的，碰巧遇见了我。事后在我看到他的那条巷子的垃圾箱内，发现了几名被害人的个人物品。”
侯伟说：“可惜。”
“是啊，太可惜了。”程海遍布皱纹的脸庞刻满了悔恨与不甘。
石晴雪问：“前辈，您碰到了那名可疑人员的手，因此确定对方是六指？”
程海点点头：“我也不敢百分百确定，我就抓了一下，但我觉得那是六指，最起码那个王八蛋的右手拇指和正常人的不一样，是分叉的。”
石晴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侯伟说：“六指琴魔。”
瞪了侯伟一眼，石晴雪接着问道：“前辈，一个长六指的嫌疑人都没找到吗？”
“没。”程海摇摇头，“6名被害人的亲属、熟人、邻居、附近街区的住户，只要是男的，全都被调查过，没有人的右手是六指。”
石晴雪说：“生活中六指的人的确不多见。”
“我当年都没脸当警察了，我疯了一样的找这人，可还是没能阻止第六起命案的发生。”
石晴雪呢喃道：“王佳楠。”
程海痛苦的闭上眼。
等了老前辈几分钟让其平复情绪，石晴雪又问：“王佳楠失踪后，‘灯笼匠’是给您所在的派出所寄了封信是吗？”
“对，还有一段视频，是王佳楠被制成‘人头灯笼’的经过。我们所里有几位二十多年的老警察，没看几眼就吐了。”程海眼眶湿润的说，攥成拳的手不停颤抖，“有位女同志还哭了，真的太惨了......”
石晴雪关切的说：“前辈，您不要太激动。”
“我没事。”程海长出一口气，“一晃都七年了，我也退休了，可我放不下这案子。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那晚没摔倒、我抓住了那个王八蛋，王佳楠就能拥有完全不同的人生。我想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