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接到那通改变你命运的电话时，你正在铺地砖。
你干过很多份工作，服务生、外卖员、快递小哥。只要能赚钱、不需要学历的工作你都做过。
最终你选择了装修这一行。
这行不算累，挣的也比较多。你刚好有些天赋，还遇到了一个愿意教你本事的师父。就这样，你成了一名学徒工。
虽说你干活最多、拿的最少，但和装修队的这些哥哥叔叔们待在一起，你久违的获得了几分归属感。
你只念到了初二就辍学了，为此姐姐没少和你生气。可你不想继续浪费钱，你清楚自己不是学习的材料。
而且在这座冰冷的大城市中，你这个外来者上学的费用高得离谱。你不想再看姐姐把辛苦赚来的钱浪费在给你的学费上。
一晃，几年的功夫过去了，你变得更加高大健壮，多年来的体力劳动让你比同龄人更显成熟。
晒黑的皮肤、粗糙的双手、廉价的衣服，总是灰头土脸的模样让你根本不像是个刚成年的大男孩。
姐姐也比实际年龄要老一些，毕竟她日夜颠倒，每天都要灌下许多酒，原本皮肤细腻的她由于整天化浓妆，也变得面黄体瘦。
你看着姐姐透支青春却无能为力。你也曾劝过她，不要再干陪酒的工作了，赶紧从那个环境中脱离。即便姐姐不再工作，单靠你一个人的工资，你们姐弟俩也能吃饱饭。
可姐姐说什么也不同意。
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姐姐已经被那个环境彻底腐化了，她无法忍受平淡无奇的日子。没有烟酒、没有男人的花言巧语，姐姐这朵过早腐败的花只会凋零得更快。
在看清这点后，你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每天按时早起去夜总会接忙碌一晚的姐姐回家。
她通常都是副醉醺醺的样子。你很讨厌姐姐浑身酒气的模样，但又能怎么办呢？这是姐姐选择的生活，你只能默默心痛，期许总有一天，将你一手拉扯大的姐姐会迷途知返。
有时你姐姐会发来信息，告诉你不用去接她下班。你并不会因为无需早起而庆幸，相反，你会更加痛苦。
每当这样的夜晚，你都会整宿整宿的坐在出租屋那张塌下去的沙发上，默默望着门口，就像是小时候那样，等待着外出赚钱的姐姐回家。
年幼的你总是想不懂为什么姐姐会整宿不回家，现在你懂了，却更加痛苦。
你不止一次对姐姐发脾气，把辛苦攒下的钱丢给她，让她不要再作践自己。可姐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你有一回气急败坏的问姐姐‘是不是就是离不开男人’。你姐姐的回答令你心碎：对，我就是不能没有男人。
打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没和姐姐说话，尽量避开她。你仍旧会去接她下班，但你们姐弟却毫无交流。
对你而言，姐姐的存在还包含了你从见过的母亲。
姐姐说，爸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出车祸过世了。但等你长大后，从老家那些亲戚、邻居的口中你渐渐拼凑出了真相。
没人知道你父亲是谁，而妈妈在生下你后就抛弃了两个孩子，人间蒸发了。他们说你和你姐姐甚至不是一个父亲。
这对当时还年幼的你不亚于是晴天霹雳。有段时间你一直发脾气，姐姐却搞不清缘由，直到你哭着对她说‘你不是我的亲姐姐’，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那之后不久，才16岁的姐姐就带着年仅9岁的你离开了老家。你们姐弟俩几经漂泊，最终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定居。
这是一座大得过分的城市，即便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你还是感到无比陌生。
这十年间发生了太多变故，姐姐究竟交往过多少男人，你早已数不清了。打过你的就有七、八位。这些‘哥哥’都想把你这个累赘从家中赶出去，是姐姐从头至尾保护了你。
直到渐渐站稳脚跟，你们姐弟俩不需要再寄人篱下，日子才有了起色。
你天真的以为生活会越来越好。虽然姐姐的身体很糟，但你在一天天成长，总有一天你会支撑起这个家。
你想攒钱给姐姐开个小店。姐姐一直很喜欢美甲，时不时的就说‘要是能开个美甲店该有多好’。
这似乎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但你仍从每个月紧巴巴的收入中抽出一部分存起来。你想总有一天会存够钱。
但这个梦在那通电话打来时戛然而止。
铃声响起后，你放下手中的工具，用脏兮兮的手拿出那部几百块买来的砖头机。望着手机屏幕上的陌生号码，你似有所感，迟迟没有接通。
“寻思什么呢？”你的师父不耐烦的吼了一声，“赶紧接电话，把活儿干完。”
你点点头，走到雇主家的阳台上接通电话。手机压在耳朵上，有些凉，一个陌生的声音传入你耳中。他说了很多，但你只听进去了两个字：死了。
你从不知道姐姐有心脏病。‘体检’这个词对你们姐弟俩太过陌生。你虽然知道姐姐因为经常熬夜饮酒导致身体特别差，经常头疼，还总是感冒，可你从没想过才26岁的姐姐竟然会死去！
死亡不是与年轻人毫不相干吗？为什么姐姐会死？还这么突然......心脏病？姐姐的心脏有毛病吗？这些问题一股脑的涌了出来，要把你的脑子挤爆。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师父说的，又是怎么返回家中的，你甚至没认出那就是你和姐姐住的出租屋。
这间狭小肮脏的两居室内挤满了你不认识的人，这些男男女女在你的家中肆无忌惮的翻找。
你很想把他们都赶出去，你想冲着他们大喊：这是我的家！我姐姐没有死！你们都赶紧滚开！
但地上的那个大袋子令人无法逃避。
拉开的拉链中露出一张脸，正是你的姐姐。
你踉跄的跪在袋子前，伸出颤抖的手，想要触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