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西医不同，中医一半的医学典籍都是在教育后来人误治以后该怎么做。
没法子，这门学科想要真正做到能行医治病门槛实在是太高。
绝对不是学校里读两天书，看几个教学视频就能做到的。
凡是宣传自己自学成才想要给你看病开方推荐良药的，不是蠢蛋就是坏种。
“邵周没有表现出任何烦躁的证候，相反，他一直很‘安静’。”顾屿看向躺在床上的邵周说道。
虚阳在外，真的能安静如此吗？
见顾老师视线落向自己，邵周嘴角微微裂开，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真的庆幸自己能遇到顾老师这样的医生，要不然自己早就被骗去做心脏手术了。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顾老师昨天给自己开的方子错了，虽然他只是一个中医上的初学者，听不懂顾老师和那个专家之间的辩论。
但是他是一位患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样的感受。
一副药就能让自己恢复七八成，这能是错药？
是不是错药，他能不知道吗！
杨刚皱了皱眉头，“这是因为虚阳太弱，已经没有办法表现出来......”
“那为什么患者现在活蹦乱跳，是因为回光返照吗！”顾屿直接打断了杨刚的话。
“是，你见患者水邪严重，想要用葶苈子、车前子、五加皮、泽泻，但你想过药物的归经吗，想过各部分之间的配伍吗！”
桂枝甘草龙骨牡蛎附子入心、肺、膀胱、肾、肝、胆经。
“作为主体的方药入了所有的经络，唯独没有脾经！”顾屿一字一字的说道。
“脾主运化，《素问·至真要大论》中讲‘诸湿肿满，皆属于脾。’，想要治湿邪，却单单将脾经排除在外。”
杨刚脸色黑了下来，“葶苈子、车前子、五加皮、泽泻，这些不都是入脾经的药吗，就算不够，再加几味引经药就是了。”
“再加几味？”顾屿觉得自己要被气笑了，“一个方子奔着二十味药去，你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
“既然你既想温阳补气，又想利水化饮，为什么不用苓桂术甘汤？”
“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脉沉紧，发汗则动经，身为振振摇者，这难道不是苓桂术甘汤证吗？”
“明明只是几味药的事情，你单单要翻数倍，你到底为了什么！”
“够了！”杨刚突然大声呵斥道，“你连临床都没上过几天，你有什么经验来指责我！”
眼见场面开始逐渐失控，林志杰和张静对视了一眼，林志杰缓缓后退悄悄退出了病房，前去找院长救人。
再这么下去，两人怕不是要把病房都吵翻了。
一边是已经见过疗效的年轻医生顾屿，一边是自己的授业恩师内科主任，他真不知道要帮哪一边。
几位省院来的专家也开始打圆场，在场的也就他们几个能劝的动杨刚。
“哎哎哎，杨主任没必要没必要，咱们商量着来嘛。”
“年轻人气盛，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其实这样意见不合的场景在临床上并不少见，但大家都习惯商量着来，只不过这样的场景一般发生在各个科室的主任之间。
同一科室当中大多都是科室的老大说了算，一是对方医术在其他人之上，二则是资历也要高一些。
但当下的两位当事人就不一样了。
顾屿上辈子全靠自己打拼，没有医院中的老油条对“上司”有“敬畏心”，况且他也不认为杨刚在水心病上的见解能超过自己。
而杨刚是个出了名的暴脾气，他觉得顾屿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还是个没上过几天临床的孩子，哪有什么经验来指导自己，哪怕他说的都有道理，但怎么能比的过他数十年的临床经验。
人老了，思维也会一点点固化，对新的东西无意的就会产生排斥，已经重复了数十年的开方思路，杨刚不会轻易就认为自己这套已经运行了数十年的“程序”是错误的。
“杨主任，你也是中医，你应该明白我们认的到底是什么，”顾屿盯着杨刚盛怒的眼睛，缓缓上前一步，“是疗效，唯有疗效才是证明我们的关键！”
杨刚略微后退一步，随后又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才是前辈，猛的上前一大步瞪向顾屿。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咳咳咳，怎么了，怎么了？”这时，前去搬救兵的林志杰因为没有找到院长于是带着医院人事科的黄建国主任出现在病房外。
只不过显然他来晚了一步，这场争论已经进入了尾声。
顾屿知道，就算自己说破嘴皮子也不会让眼前这位光头教授承认自己的错误，只有客观的事实才能让他明白自己究竟有没有辩证错误。
已经在路上了解情况的黄建国上前两步伸手将两人隔开，整张脸上写满了忧愁。
这工作真是干不了一点，不仅要操心科室之间的财政，还都关心主任和学生之间的矛盾，他是什么很廉价的牛马吗！
他明明是高级一点的牛马！
“我说你们两个当着省院的专家和患者就这么吵？吵就算了，还吵不出个所以然，干脆让患者自己选。”高级牛马黄建国直接将问题推给了躺在床上的邵周。
作为医生需要尊重患者自己的选择，他们毕竟是正规医生，又不能按着患者的脑袋签字。
吵了这么半天，患者又算小半个同行，听不听得懂得黄建国都当对方听懂了两个方子之间的区别。
不用想，已经亲身体验过疗效的邵周自然选择了顾屿，这可给杨刚气的够呛，一颗泛红的光头都快染成纯正的艳红色了。
压不住一个刚刚毕业的新人就算了，就连患者自己都不信任他。
要不是看在冯主任的面子上，他都不会来这一趟！
“希望你的疗效配得上你的狂妄。”杨刚冷哼一声，带着自己的学生林志杰离开了病房，他今天坐诊，还有工作等着他。
在离开前，杨刚看了一眼惆怅的黄建国，“这个患者我不会再接手了，包括后续若是出现什么问题也和我没有关系。”
听到这话，黄建国还没有什么表示，悄悄退到张静身边的庄瑶就笑出了声，小声对身边的张静说道。
“张姐，他们一脉是不是都这么样啊，上次林志杰也是这么说的，结果你看现在。”
一旁站在自己老师身旁的林志杰嘴角抽搐了几下，想反驳但是又反驳不出来。
确实，他第一天在课上质疑顾屿的时候也是质疑的人家没有经验。
结果当天就被一例月经不调打脸到说不出话，晚上又见识了一剂苓桂术甘汤的疗效。
有那么一瞬间林志杰甚至开始期待自己老师在真正见到顾屿疗效时候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