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妇女之友还是情色大盗?

昏暗褪去,晨光又来。

经历了两天的晴日后,伦敦的晨时下起了小雨。

细雨伴着晚起的安睡小眠,让居住在公寓二楼的托马斯·卡莱尔心情稍稍有些好转。

脱产并耗时一年之久完成的《法国大格命》初稿,在前些日被好朋友穆勒的女仆不小心误烧了。

这样的打击对他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他前些日心情也因此一直很是低沉。

哪怕他写信安慰穆勒,说没事。

但心中是否有刺,他本人知道,他的妻子也同样知道。

“今日的《泰晤士报》我去取吧!”洗漱后的他对妻子如此说道。

他的妻子有些惊喜:

“托马斯,我就知道你会重新振奋起来的。

“正好,我今天要绕道一下,我听说卫斯和乔合开了一个厂子。我想作为朋友,我需要向他表示恭贺。”

“去厂子吗?”托马斯疑惑了下便马上道:

“记得多带些钱,夫人。

“卫斯作为房东平常对我们还是很不错的,

“他生产的东西能买的话,还是买一份吧。

“别想着等厂子破产了再去捡便宜。

“次数多了,总归是不太好!”

托马斯嘱咐着,而且完全没有意识到:

他这话虽然好心,但很是笃定卫斯会破产。

“托马斯,我像是那样的人吗?

“昨日这个消息就在公寓里传开了,可只有我,愿意今早去卫斯的厂里看看,她们可都等着厂子破产,才准备去的。”

托马斯太太不爽的回道。

话里话外虽然善意吧,

但从没有一刻怀疑过卫斯的厂子不会破产!

毕竟房东卫斯的战绩太过耀眼!

话里稍微有一丝不肯定,就像是在拐弯抹角的阴阳!

又聊了两句,夫妻俩下楼在公寓门口分开。

托马斯先去市场买了些威士忌和菜,回程经过巡警旁的报童时,递出了7便士,

“来一份《泰晤士报》。”

报童递给托马斯一份报纸。

而等到托马斯离去,巡警将手中的报纸读完还给报童。

报童才又高声呼喊起来:

“《威斯敏斯特报》啊,《泰晤士河报》啊,

“白教堂区一男子被称为上城妇女之友。

“快来买报啊,百年一遇的大新闻!”

巡警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对方才报纸上的那个男子还有些艳羡。

不过虽然看完报,且报童的声音有些聒噪。

他还是只离开了十数步就站定在了那儿。

报童让他免费读新鲜的报纸,换得他对报童的庇护,这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与生态。

……

托马斯拿着报纸并没有第一时间读起来。

他穿行在街道上,认真的望着倚靠在柱子上等待被招工的砌砖工人。

他的脑子里不由回想到了他那已经被烧焦的初稿。

而同时,脑海中也自然而然的浮现了这么一句:

【当欧洲的各个社会中,广大的人民群众,已经不能依靠旧事物生存下去,

【当千百万人竭尽全力而不得温饱,

【当“三分之一劳动人民,在一年里有36周短缺三等土豆”时,

【现存的事物自身,就势在必行的要进行改变!】

他回道家中,打开威士忌先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然后打开《泰晤士报》。

他迅速浏览着,目光最后聚焦在了那篇——

《从跪资到站姿:是妇女之友还是情色大盗?》

他顿了顿,口舌稍稍有些干,他有心想再灌一口威士忌,但还是被这标题勾住了。

没去拿酒,而是迅速往下看。

【昨日,特拉法加广场上出现一场惊世骇俗的演讲,一个来自白教堂区的拖把商人卫斯。

【在特拉法加广场上以弗莱女士之名,煽动整个英伦主妇抛弃家务劳作……】

托马斯的眉头皱了起来,白教堂区的卫斯?

重名吧!

他继续往下读,而后发现越看越怪。

明明整个文章的前半段都好像是在抨击这份惊世骇俗。

但后面贴出的东西也未免太完整了。

不仅贴出了印刷版的专利申请书,还有图画式的小人解释拖把的用法。

即跪着和站着的区别!

然后他往下继续看下去,竟然还有那场演讲的全文?

这是在批判吗?

这是收了钱,明贬暗褒吧!

托马斯灌了口酒,继续往下看:

【那一年,卢梭在《爱弥儿》中讲述了一个故事……

【但自然教育,却让你以一个人的角度,更功利地去看待世间一切。】

看到这,托马斯把报纸放了放,又灌了口威士忌,认真起来。

法国卢梭死于法国大格命爆发之前,但他的思想和著作,提供了法国格命的合法性来源和行动蓝图。

当时的革命者很有一部分崇拜卢梭,

并以其理念将‘暴力行动’神圣化为‘实现人类救赎’的使命。

托马斯研究法国大格命,很是认真的将卢梭的著作全部都通读过一遍。

所以至少这几句《爱弥儿》的阐述,毫无错漏。

并不符合‘情色大盗’这个称谓名头。

他继续往下看,把报纸拿到眼前。

越看越认真,而直到那句:

【从来如此,便对吗?】

他的眼睛一瞬瞪大。

大英,自诺曼征服至今(1066-1834)

这片土地实际的主人——贵族,千年以来一直保持并延续着!

他们渐进式,改革式的,吸收新式人才的加入,

从玫瑰战争,到光荣革命,再到两年前的改革法案。

土地贵族死过,查理国王断头过,新式资本贵族登台过……

但大英的权力从未从贵族,往上,或往下转移过。

因为延续性。

保守,已经化为了这个国家的风气。

可这一句【从来如此,便对吗?】

它是在挑战保守,批判‘长期存在即合理’。

而能说出这句话的,

就应是他托马斯的‘同志’!

他高强度翻越关于法国大格命的材料,大量引用报纸、目击者的回忆录,甚至要求友人从巴黎寄送断头台的木屑以“感受历史的血腥气”。

所谋求的,不正是这样的批判吗?

托马斯放下了报纸,他感觉他颓丧的灵魂再受震撼,源源不断地灵感在他脑颅里迸发。

他从抽屉里抓起他夫人卖了嫁妆为了新购的稿纸。

他开始着笔再书起来了。

火焰烧去了冗余,痛苦磨砺了文字。

或许这一次,他也可以像报纸中那场演讲一样,学着用更戏剧化的叙事风格来重塑他曾写过的篇章。

而摒弃那些稍许冗长的哲学论述。

他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奋笔狂书了起来。

直到……他不知写下了多少张稿纸,头颅开始感到晕眩。

他站起身来,却一个踉跄,即将要摔倒在地。

一双手却接住了他,将他撑了起来。

托马斯扭过头。

那是他的太太,噙着泪水的太太,不知何时回来,也不知等候了多久的太太:

“托马斯,我太高兴了,你终于重新燃起斗志了,之前的几天,我真的好怕,我怕你会一蹶不起……

“可现在,托马斯,我太高兴了……

“我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我的兴奋了……

“哦,感谢上帝……”

托马斯紧紧地抱住了他的太太,他的后盾。

他不想让她太过伤感,于是他开玩笑说:

“别去感谢上帝了,要感谢,就感谢我的同志——白教堂区的拖把商卫斯吧!”

“嗯?托马斯?”

托马斯太太撑开托马斯:“感谢我们的房东卫斯吗?”

“不是房东,是白教堂区的拖把商卫斯,妇女之友卫斯,你看《泰晤士报》的这篇文章。”

托马斯指着报纸的那篇文章给太太看。

可看完过后,托马斯太太激动是激动,疑惑却也更疑惑了,她道:

“这不讲的就是我们的房东卫斯吗?”

“不是,是……”托马斯不厌其烦地解释着。

“就是!你先别说话,听我说!”托马斯太太打断了他的话,道:

“我刚才去卫斯和乔的厂子了,卫斯并不在,是小朵拉接待了我。

“说是小乔治、乔、卫斯都出去卖拖把去了。

“而他们的拖把,是伦敦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拖把商。

“喏,我还按你说的,5便士买了一把回来。”

托马斯太太指了指屋子墙角的两色拖把。

托马斯震惊在了当场。

他跑过去拿起拖把,仔细看了看,又拿起报纸比对着看了看。

终于,他确定了一个事实——

我的房东竟然是我的同志?

好怪啊!

再看一遍,

我的房东竟然是情色大盗?

嗯,对味儿了!

不过吐槽完后,托马斯还是诚挚的告诉他太太:

“确实是我们的房东激励了我!”

“托马斯,我想去找找他,当面表示我对他的感激,我还能把报纸传给他。”

托马斯太太指了指报纸文章的最后一句。

【10月13日下午3时,白教堂区的卫斯将去往圣詹姆斯市场,届时,是妇女之友,还是情色大盗,请由每一个见证者评说。】

10月13日,正是今天。

托马斯同意了,并回道:

“记得带上我的问候,告诉卫斯先生,就算他如今走在了前路上,可往后,我一定会超越他的。”

托马斯太太点点头,开始给托马斯准备早餐,边准备还边给托马斯分享着她看到的趣闻:

“在去卫斯的工厂前,我从没想到,卫斯先生他竟然雇佣了那么多手脚有残疾的工人。

“虽然卫斯先生做商业总是破产吧,但这一点,可太令我钦佩了。

“希望卫斯先生的拖把能够大卖吧!

“如果别人会成功,我会不忒,唾弃,但如果是招揽了十几个残疾工人的卫斯成功,我会在教堂为他祈祷的。”

“残疾工人?你确定?”托马斯有些震惊的开口问道。

“我确定,而且那个厂子里,除了小朵拉,及三个,据说今早其中两个才来的操纵车床的工人。

“其它的工人,都有残疾在身,他们和我聊起来时,都表示很感激卫斯先生……

“等等……托马斯,你又去做什么?早餐就要好了!”

“等我几分钟,我只写一页。”托马斯回着,马上拿起笔在桌上一张新稿纸上写了起来。

他先写上了一个标题,这将是他的新系列:

《论世界上的英雄、英雄崇拜和英雄业绩》

然后他回忆起了早上回家路上的感悟,他落笔写到:

【在我们欧洲的各个社会中,广大人民群众,已不能依靠旧事物生存下去了。

【当千百万人竭尽全力而不得温饱时,当“三分之一劳动人民,在一年里有36周短缺三等土豆”时

【现存的事物自身,就势在必行的要进行改变!

【而这种变化是起源于群众吗?

【不,多数弱者弄不清事情的真相,而少数强者之所以强大、英勇和经久不衰,是因为他能看透事情的真谛。

【所以世界历史是伟人的历史。

【世界历史的精华,是伟人的生平。

【而就那么一刻,我仿佛看到了。

【伟人,就站在我的身前。

【并发出了他的第一声轻喃,

【‘从来如此,便对吗?’

【那是,他在向这个世界宣告他的到来。

【并实际性地改造这个世界。

【而或许,我可以参与并记录他的史诗与未来。】

……

1834年,《泰晤士报》的日发行量在1万份到1.2万份之间。

在托马斯夫妇看着《泰晤士报》的同时,伦敦有超过2万的有购买力的夫妇看到了关于拖把,弗莱女士,及卫斯的报道。

是的,弗莱女士没有只给《泰晤士报》掏了钱。

她的背后,无论是圣公会还是卫理公会,还是她拉着的贵格会,都一致认为。

这是她——弗莱女士,

圣母天降的机会!

却也同时是一场,精准营销。

毕竟,能有能力购买一份7便士左右报纸的家庭。

都是卫斯潜在的,能够购买的起拖把的用户。

而此刻,她们都不知,

正给圣母搭台子的卫斯,却不可避免的遇到了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