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神宫的青铜熔炉喷出七彩虹霓时，秦蔚正躺在星槎甲板上啃腌梅子。距离归藏海那场生死劫已过去七日，他身上的星髓甲胄褪成件素白深衣，唯有袖口残留着银河洗练过的流云纹。摆渡人的孤舟系在槎尾，船头青铜灯里养着条会背《洛神赋》的文鳐鱼。
“公子尝尝这个！“绿衫少女从熔炉烟囱探出头，抛来块冒着寒气的玉髓糕，“用第三墟界'寒晶川'的雪魄做的，咬开能看到极光幻景！“
秦蔚抬手接住糕点，袖中滑落的星尘在甲板上滚成只胖狸奴。那猫儿追着自己尾巴转了三圈，突然开口吐出人言：“苏家丫头在剑冢泡了七日药泉，今日该换第七次血了。“说完便化作青烟钻进玉髓糕，糕体表面顿时浮现出太虚剑冢的星路图。
少女顺着绳梯滑下来，腰间九宫格蹀躞带叮当作响。她发间别着匠神宫特制的火浣纱簪子，簪头悬着枚微型浑天仪，正随着星槎的颠簸测算时辰。
“我叫云裳，是兵解炉第七代看火人。“她盘腿坐在秦蔚身旁，掏出把刻满符文的青铜锉刀修指甲，“别盯着浑天仪看太久，上个月有个天督府参事看得神魂离体，现在还在炉膛里当燃料呢。“
星槎忽然穿过片星云，万千光粒在甲板上聚成曲水流觞。云裳解下腰间错金壶倾倒，酒液竟在半空凝成《兰亭集序》的字句。秦蔚伸手触碰“惠风和畅“四字，指尖顿时萦绕起杏花微雨的气息。
“这是'饮墨酿'，喝下去能暂时拥有书圣的腕力。“云裳弹指震散酒字，那些墨韵重新落回壶中，“上回有个归墟教派的傻子偷喝，在量劫碑上写了三万字悔过书，现在还在幽都巡天司大牢里临帖呢。“
桅杆上的青铜风铃突然奏起《广陵散》，云裳脸色微变，翻手召出柄陨铁锻造的刻刀：“有贵客到访，公子且看好了！“
星槎右侧云海翻涌，三十六只机关青鸾托着座飞阁驶来。檐角悬挂的玉磬自成宫商，窗棂间流转着《千里江山图》的虚影。有位戴幂篱的公子倚在阑干上抛洒金箔，每片金箔都化作衔着请柬的比翼鸟。
“又是大渊商会那群铜臭佬。“云裳撇撇嘴，刻刀在掌心转出朵剑花，“上次他们想用五百童女换兵解炉的火种，被宫主拿烧红的量天尺追着打了三千里。“
比翼鸟群刚要靠近星槎，摆渡人的孤舟突然升起盏血色灯笼。灯笼映照处，金箔化作的鸟群顿时褪成纸灰。飞阁中传来清越笑声，那位公子掀开幂篱，露出张雌雄莫辨的容颜，眉心一点朱砂痣艳如泣血。
“云裳姑娘的刻刀还是这般凌厉。“他屈指弹来枚玉核桃，“不如用这个换你半壶饮墨酿？“
云裳凌空截住核桃，对着星光细看：“哟，这不是匠神宫失窃的'芥子核'吗？里面封存的难道是...“她突然住口，耳垂泛起可疑的红晕，反手将核桃塞给秦蔚，“公子收好，这是能收纳星辰的宝贝。“
秦蔚握住核桃的瞬间，神识突然坠入微观宇宙。他看到三百六十颗星辰在核内运转，每颗星球上都矗立着座青铜工坊。有群巴掌大的匠人正在锻造银河，迸溅的火花凝结成新的星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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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秦蔚沉浸在芥子核的微观世界时，星槎突然传来悠扬的编钟声。云裳跃上桅杆眺望，只见云海尽头浮现出连绵的青铜楼阁，檐角悬挂的铃铛随风奏响《霓裳羽衣曲》。
“来得正好！“她兴奋地拽着秦蔚来到舷边，“每月初七的'天工市集'要开了，带你见识真正的匠神宫气象！“
十二道虹桥自云中垂落，虹桥上行走着形形色色的奇人：背着青铜龟壳的卦师指尖跃动着卦象，售卖能预知量劫的蓍草；骑着机关麒麟的货郎摊开百宝箱，箱中飞出记载着《鲁班书》残页的竹蜻蜓；更有老饕坐在酒葫芦上叫卖“星屑糖“，那糖霜竟是碾碎的陨星粉末。
“让让！让让！“头戴傩面的壮汉推着青铜车挤过虹桥，车上载着正在融化的冰山，“刚从寒晶川运来的万载玄冰，铸剑时可保剑心澄明——“
话音未落，冰山突然迸裂，跃出条通体透明的冰龙。那龙崽子撞翻三五个摊位，最后蜷在秦蔚脚边打喷嚏，喷出的冰晶在空中凝成《冰魄剑诀》的残章。
“这孽畜！“傩面壮汉掏出青铜锁链，“客官小心，这是玄冰孕育的灵魄...“
云裳却蹲身抚摸冰龙逆鳞：“好俊的龙纹！秦公子快用星髓喂它！“秦蔚指尖刚渗出星辉，小龙立刻化作手镯缠上他手腕，鳞片浮现出《甘石星经》的星轨图。
市集深处突然传来喝彩声。两人循声望去，见十丈高的青铜傀儡正在表演“千机变“，傀儡关节处喷涌的蒸汽在空中绘出《天工开物》的插画。更妙的是，每幅插画都能化作实体——当傀儡展示“淬火术“时，竟真落下阵带着火星的细雨。
“尝尝这个。“云裳买来两串“璇玑糖画“，糖丝勾勒的浑天仪竟在缓缓旋转，“用二十八宿方位糖浆拉的丝，咬破会有对应星宿的传说。“
秦蔚刚咬碎紫微垣的糖片，耳边突然响起苍老吟诵：“帝星飘摇荧惑高...“神识中竟浮现出初代观测者在紫微垣刻碑的场景。那些碑文与他掌心的逆道纹产生共鸣，糖画瞬间融化成银河状的糖浆，在他掌心凝成枚微型量天尺。
“看来公子与紫微垣有缘。“卖糖画的老妪咧嘴笑道，缺了门牙的嘴里飞出几只青铜蜜蜂，“这量天尺模型能测吉凶，若见其自转，便是大渊商会的秃鹫盯上你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语，空中突然掠过阴影。九头青铜铸造的秃鹫盘旋而下，每只利爪都抓着血色请柬。云裳挥袖射出九枚铜钱，铜钱在空中化作《五铢钱谱》的虚影，将秃鹫困在钱眼构成的牢笼中。
“第五修的跟班倒是勤快。“她嗤笑着捏碎请柬，碎片却聚成面水镜。镜中浮现出太虚霓裳会的场景：月光锦制成的帷幕后，隐约可见件凤冠霞帔悬浮在量子云中，嫁衣上的明珠竟是凝固的时空碎片。
水镜突然被剑光劈碎，有位背着剑匣的少年踏歌而来：“云师姐又在欺负小动物了？“他肩头趴着只机关松鼠，正用尾巴卷着松果刻《核舟记》。
“沐青你来得正好！“云裳揪住少年耳朵，“上回偷我的火浣纱给机关鹤做窝，还没找你算账！“
唤作沐青的少年嬉笑着讨饶，剑匣中飞出七柄小剑在空中拼成“我错了“三字。那些剑身刻满《越女剑法》的招式，舞动时带起的剑气竟在空中留下墨痕。
“这位就是观测者大人吧？“沐青忽然正色行礼，剑匣中升起卷竹简，“三日前剑冢异动，守墓人托我送来这个。“
竹简展开的刹那，秦蔚腕间的冰龙镯突然发出哀鸣。简上记载着某次轮回的婚典：新娘嫁衣绣着十二重天域星图，新郎手中却握着初代观测者的青铜面具。最诡异的是，婚典现场的宾客面容，竟与现今各方势力首脑惊人相似。
“这是...“云裳抚摸着竹简上的量子墨迹，“第九次轮回的婚书？“
沐青的机关松鼠突然炸毛，松果中迸出个青铜罗盘。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秦蔚怀中的芥子核。与此同时，星槎下方的云海剧烈翻腾，露出藏匿其中的青铜祭坛——坛上陈列着九十九套嫁衣，每套都对应着不同纪元的文明特征。
第五修却收起折扇，从袖中取出支玉笛：“今日不宜动武，不如共奏一曲《鸥鹭忘机》？“笛声起时，机关青鸾纷纷落地作舞，连星槎上的傀儡都跟着打起拍子。
秦蔚趁乱将神识沉入芥子核，在微观宇宙中找到颗特殊的星辰。那里的匠人正在锻造青铜面具，面具上的逆道纹与他掌心的纹路完美契合。当他试图触碰面具时，整颗星辰突然坍缩成光点，光中传来初代观测者的叹息：“第九次轮回的钥匙，在太虚霓裳会的展品中...“
“公子醒醒！“云裳摇晃他的肩膀，“第五修那厮跑了，留下这个。“她递来件冰蚕丝包裹，里面是支刻满量劫历法的玉步摇。
步摇尖端垂落的星珠突然投射全息影像：太虚剑冢的守墓人正在擦拭青铜短匕，匕身映出的却是秦蔚在归藏海持剑的身影。更诡异的是，守墓人左腕系着的铃铛，与苏砚三年前佩戴的款式完全相同。
云裳突然轻呼：“你看步摇上的凤凰眼睛！“秦蔚凝神细看，发现凤凰瞳孔竟是缩微的终末之门。当他注入星髓时，门内传出初代观测者的吟诵：“三日后，霓裳会上见分晓。“
星槎恰好驶入银河悬臂，万千流星雨掠过舷窗。云裳不知从哪摸出坛“醉星酿“，拍开封泥时涌出的酒气幻化成《韩熙载夜宴图》。她仰头饮尽半坛，忽然指着秦蔚大笑：“公子可知，你这身星髓最宜做胭脂？“说罢蘸取酒液在他袖口画了朵墨莲。
秦蔚腕间逆道纹突然发烫，墨莲绽放出十二品莲台虚影。每片莲瓣都浮现出不同纪元的服饰，最中央那瓣上的玄端礼服，竟与初代观测者的青铜甲胄形制暗合。
摆渡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桅杆上，手中提着盏新做的鲤鱼灯：“该付船资了。“他指尖轻弹，秦蔚袖口的墨莲飘入灯罩，化作游动的鎏金纹，“就用这朵因果莲，换段被抹去的记忆如何？“
灯影摇曳中，秦蔚看见十岁那年的上元夜。苏砚提着兔子灯穿过人群，她身后的阴影里站着位戴青铜面具的匠人——那人腰间悬挂的，正是如今云裳佩戴的九宫格蹀躞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