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苏姗的夜晚 二
送走赵莹莹, 苏姗刚想和宋连商量着, 要不要现在就把螃蟹蒸了, 她看见宋连脸上的笑容像突然被一阵大风吹走了。 他皱着眉头, 站在客厅中央左看右看, 像是来参观的。 也是啊, 他已经五个晚上没有回家了。
近两年随着公司的规模越来越大, 宋连应酬越来越多, 基本上是他请客, 公司旁边有个中等偏上的饭店,那里几乎成了宋连的食堂, 十天有八天在那里请客, 为了避免酒驾, 宋连常常吃了晚饭就步行到公司睡觉。
看来宋连心情还是不好, 他责怪苏姗, 天天在家都干些什么, 花瓶里的富贵竹已经枯得只剩下两片绿色叶子, 也不知道换。
苏姗说明天就换。 她把宋连的睡衣拿到卫生间, 让他赶紧洗澡休息。
苏姗哪敢提醒宋连, 他已经三个月没有给她零花钱了, 苏姗的小金库也快空了, 哪有闲钱常换花瓶里的花花草草。
丈夫手头肯定不是一般紧。 以前的宋连常常带苏姗逛品牌店, 往她卡上打钱。 八年前的结婚纪念日, 宋连专门开车好几百公里去苏州为苏姗订制了一条丝绸围巾。 苏姗的家是苏州的, 当年苏姗不顾家里人反对, 只身一人来到几百里外的小县城, 嫁给了大学同学宋连。
那条围巾, 玫瑰红的底色, 两头分别绣着一株两朵的粉色并蒂莲, 围巾的中间绣着两人的合照。 这条围巾苏姗从来没有围过, 但苏姗对这条围巾比对自己的脸还熟悉。
每个宋连不在家的夜晚, 苏姗不免对宋连心生不满。 这个时候, 苏姗就拿起放在床头柜里, 用很考究的雕花木盒装着的这条围巾。 每次苏姗看到这条围巾, 她对宋连的怨恨就顷刻间消失了。 多好的宋连啊, 她用手摸摸他的头发, 他的绵软的头发, 再摸摸他的耳朵, 他的弥勒佛一样的大耳朵, 还有他的嘴, 他的嘴唇肥厚性感。
他知道她想念故乡, 他一个人开那么远的车, 只为给她一个惊喜。 他懂她的那颗敏感易碎的玻璃心, 他用并蒂莲表达他的忠心。 还有这照片, 如果不是用心, 是断然想不出这个妙主意的。
宋连洗完澡, 一言不发上了床。 苏姗在卫生间手洗宋连的衣服。 她自己的衣服都机洗, 三年前她做了个手术, 身体状况不佳, 大概激素药用多了, 整个人胖了一圈, 还一身的毛病, 这才洗了一会儿衣服, 就开始腰疼了。 她边洗衣服边想: 要不要告诉宋连自己去保险公司上班的事? 思来想去还是先不说, 等自己挣钱了, 解宋连的燃眉之急, 给他一个惊喜, 像当年的他一样。
苏姗忙完, 去了卧室, 她本能地去开床头柜, 开了一半, 又关上了。 今天宋连回来了, 她不需要再温习那每晚的必修课, 把围巾叠得整整齐齐, 叠成他们合照那么大, 放在宋连的枕头上,抚摸围巾, 然后她看着他, 满足地睡去。
是的,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他看着她开又关的床头柜,冷漠地看着她, 那意思好像床头柜里藏有天大的秘密。
对于宋连, 这确实是秘密。 苏姗不怪他, 不怪他这冷漠的目光。 熄灯后, 苏姗靠向宋连, 轻轻摸了一下宋连的耳垂, 宋连一动不动。 轻摸耳垂是他们想亲昵的暗号。
宋连回家后的表现越来越差了。 前两年宋连喝酒, 每次回家都很晚, 每次回家都发着牢骚。 苏姗知道他跟名叫李小方的院长走得很近。 但苏姗不知道这院长长什么样儿, 自从她做了心脏搭桥手术后, 她基本不和宋连出去应酬了。
李小方是设计院的院长, 宋连是做工程的, 李小方介绍了很多生意给宋连, 这个人让宋连又爱又恨。 李院长有两大爱好: 喝酒和 “ 掼蛋”。 如果再想想, 这李院长还有什么特点的话, 那就是爱生气。 只要李院长喊喝酒 “ 掼蛋”, 宋连必须放下所有的事,赶到李院长的指定地点, 陪吃喝玩乐。 宋连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领教过李院长的脾气。
某一天下午李院长喊宋连陪 “ 掼蛋”, 宋连在工地实在走不开, 为这事, 李院长跟宋连生了一个月的气,电话不接, 微信不回。 最后还是宋连去李院长办公室请, 李院长还说没空。 宋连硬是坐等, 等到李院长下班, 接李院长去了饭店, 并请了一帮朋友, 都拿李院长当皇帝伺候着, 宋连更是自罚了一杯又一杯, 醉得扶墙走, 这事才算罢休。
宋连回家跟苏姗说, 等老子有一天不做工程了, 去他的李小方。 老子不也是爷? 非要当这孙子。
宋连折腾到半夜不肯睡觉, 翻来覆去重复着这句话, 把苏姗的心说得生疼生疼的。
现在, 宋连好不容易回家一次, 也不见他跟苏姗谈心, 但苏姗理解宋连, 生意压力那么大, 在外面要当孙子, 回来当爷也是应该的, 随他的意好了, 不说话就不说话。
这一夜, 苏姗没有睡着觉, 她听着宋连不算均匀的鼾声, 一会儿高, 一会儿低, 一会儿急促, 一会儿又没了声音, 偶尔还冒出含糊不清的梦话, 每一句梦话都像磁铁一样, 紧紧地吸着苏姗的好奇心。 苏姗把他的梦话来来回回翻译了十几遍, 还是没能翻译出宋连对她的心意, 苏姗不会问他, 更不会摇醒他。
宋连多累啊, 她下决心要做好保险, 减轻宋连的负担。 也许自己做保险成功了, 缓解了宋连的压力, 他们又可以回到从前。